按照霍启英的吩咐，龙五坐镇码头，确保这边不出乱子，又分出一小部分人手跟着霍启英去了开源道那边接应，他看着霍景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道：“您看见老爷了吗？”

霍景霖皱了皱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手下就连滚带爬地从办事处的房子里冲了过来，脸色煞白：“龙五爷！不好了！老爷他在开源道中枪了！”

“你说什么？！”霍景霖如遭雷击，一把死死抓住那人的胳膊，“我爸他怎么了？！你说清楚！”

龙五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砸懵了，他扶住那手下，厉声问：“怎么回事？！”

“刚才孙堂主打电话过来让我告诉您，”那手下喘着粗气，“老爷在开源道那边被人被人狙杀了！当场...当场就...”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一枪毙命。”

那人又继续道：“孙堂主说开枪的位置已经找到了，在一公里开外，是王家占地皮建的一座废弃楼房，只是没找到凶手。还有少爷的助理何钰先生，也被狙杀了。”

一公里开外？龙五只觉得这事情荒谬极了。这他妈怎么可能？谁有这个本事？！据他所知，现下最远的狙击距离也在八百米以内！

“老爷听说您被绑架，带了各堂人手去开源道那边一处仓库救您，许是中了埋伏！”龙五冷静下来急促的向霍景霖解释道。

霍景霖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保镖身上。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在这里，父亲却去开源道救他？何钰今天休假又怎么会出现在父亲身边，还被狙杀了？无数混乱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旁边的厉赫铖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就在这时，又一道身影匆匆赶来，林仲快步走到厉赫铖身边，低声急促地汇报：“老大，刚接到阿文那边的消息，孟小姐在海城失踪了。”

厉赫铖一直没什么波动的眼神，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微微一凝。

*

晚棠捏着阿文给的那张银票，找了家熟悉的钱庄，她只兑换了两百块银元。伙计手脚麻利，很快，沉甸甸的银元被堆在了柜面上，银光闪闪。她仔细点了数，用布袋装好，放进了用耳环换的藤编挎篮里，粗布遮住挎篮，她心里才踏实了些。眼下她还不确定要不要留在海城，南政府的钞票出了这地界就没法用了，还是银元更靠谱些。

她步履匆匆，按照报纸的信息，找去了罗氏诊所的地址。诊所里人不少，许多身着白大褂、头戴修女头巾的洋人护士和本地护士脚步匆忙地穿梭，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还夹杂着隐约的哭声和呻吟。

晚棠拦住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年轻护士，语速很快：“您好，我想找个人。”

那护士停下脚步，带着她去了门口的登记处。玻璃窗后的护士看了她一眼，查阅起了手里的记录本：“周美菱...啊，你找她？”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那护士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上露出一丝同情，“她...唉...前些天早产，没挺过来，已经去了。”

晚棠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护士对这种反应倒是司空见惯的样子，继续说道：“孩子倒是生下来了，是个女孩，不过太虚弱了，前些天一直在保温箱里。”

晚棠揪着短衫前襟，凑近玻璃窗急切地问道：“可以让我看看她吗。”

护士叹了口气，领着她往育婴室的方向走：“我们诊所最近要搬迁，这些没人要的孩子都得安排找人收养。不过这孩子太虚弱了，怕是不好找人家，你如果能联系到她家里人还是麻烦你联系一下吧。”

育婴室的玻璃窗后，一个小小的婴儿躺在铺着干净白布的小床里，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小脸皱巴巴的，还没晚棠的手掌大。晚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胀。她转过头，看着护士，柔声道：“我是周美菱的朋友，这孩子，我今天能带她走吗。”

护士愣了一下，随即面露难色：“今天？按照规定，需要您提供身份证明，还要办领养手续的，可能没那么快。”

身份证明？晚棠的心又是一紧，她所有的证明文件都在孟宅的书房里，可阿文肯定已经发现她逃跑了，这时候回孟宅岂不是自投罗网。看着护士公事公办的脸，她急得手心冒汗，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她焦头烂额之际，一个穿着白大褂、高鼻深目的外国人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医生护士。他似乎是这诊所的负责人，正说着带口音的中文安排着什么。目光扫过这边，他忽然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看向晚棠。

“孟小姐？”他走近几步，仔细看了看，“是您吗？”

晚棠也认出了他，在厉家举办的一场慈善晚宴上，这位外国医生的精彩发言令她印象深刻。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威廉医生，是我。我是周美菱的朋友，我想带走她的孩子。”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只是我的身份证明丢失了，还没来得及办理。”

威廉听她简略说完，又看了看护士手里的登记簿，眉头微蹙，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摆了摆手，带着点无奈的语气对护士说：“唉，这些规矩...有时候真耽误事。这位孟小姐我认得，情况特殊，孩子就让她先带走吧，身份证明就记我的名字担保。”他又转向晚棠，表情严肃了些，“这孩子的母亲生前一直在吸食鸦片，对孩子也有影响，你确定能照顾好他吗？”

晚棠目光落在婴儿身上，用力点了点头。

护士不再多言，很快办好了简单的交接手续。晚棠小心翼翼地从护士手中接过包裹好的婴儿，那小小的重量落在怀里，却仿佛有千斤重。她紧了紧手臂，抱着孩子，转身快步离开了医院。

外面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怀里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轻轻动了一下。晚棠低头看着她，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这孩子，该叫她一声姑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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