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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卿云轻轻点头,“好些了。”

李照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拿了羹匙,轻轻搅了两下,舀起一勺吹了吹递过去,“这药是补气血的,苦不苦?”

“不苦,”卿云一面说一面抿了那口药,“是甜的。”

李照道:“孤知道你一向怕苦,便让张太医多加了些红枣,”他放下羹匙,抬眼望向卿云,“孤方才审了长龄,他却不肯认。”

“审长龄?”

卿云假作诧异,“殿下为何审长龄?”

“你说得不错,膳房滴水不漏,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试膳的小太监,张太医也都一一把脉查探,全都无事,那便只有侍膳的才能动手脚了,”李照眉头微蹙,神色之中流露出隐痛,“除了长龄,不作他人想。”

卿云心头怦怦乱跳,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他用毒时极为小心谨慎,只不过在袖子上提前浸了毒汁,在粥里浅浅一泡,那硕鼠既都能活,那么他也能活,果然只不过是稍加腹痛,所伤不重,此时也只是假装虚弱。

“可是长龄公公他为何……”

卿云面露凄色,“殿下您着实待他不薄啊。”

李照道:“你与他常居一处,可觉察出什么异样来?”

“异样……”

卿云神色思索,“若说异样……去年有一日,我回到院中时,见长龄在屋里头揣了好几个金锭子,”他试探地望向李照,见李照神色审慎,便知李照还是信长龄,便缓缓道:“……似是进宫去了。”

李照道:“孤知道,他进宫去内侍省办事。”

卿云道:“他去做什么,我便不知道了。”

李照眉头又锁,“还有呢?”

“还有……”卿云低头状若苦思了片刻后,道,“我倒又想起一件事。”

“你说。”

“非是长龄,却是安公公。”

“安庆春?”

“是。”

“何事?”

“我听闻安公公……”卿云压低了声音,一眼一眼小心翼翼地望了李照好几眼,“……好似与王满春私交甚笃。”

“是吗?”

李照将手中的药碗搁在一旁,他盯着卿云如水的眼,那双眼当真是澄澈清明,如秋水似晨星,一个奴才,倒生得这样一双动人的明眸,叫人可怜心疼,不知不觉间也叫他越来越宠他。

“卿云,”李照凝视着卿云,缓缓柔声道,“你太令孤失望了。”

卿云急道:“殿下,这是何意?”

李照双眸一点点褪去了温度,他以卿云从未见过的冰冷神情淡淡道:“你当真以为孤是你一个奴才便可愚弄的?”

“殿下”

卿云面色骤变,忙狼狈下床跪地,磕头之后便抬头哭道:“奴才拙见,殿下若觉不对,那便是奴才说错就是了,如何说是奴才想愚弄殿下呢?”

他声音嘶哑,泪如雨下,端得是委屈至极。

“安庆春那些人也就罢了,你记恨于他们当年之事,孤只当是你心胸狭隘不明事理,长龄性情温厚,进退有节,处处照料你,让着你,孤素日里也宠着你,纵着你使那些小性子,”李照斜坐在床上,目光一点点从斜旁扫向卿云,叫卿云脸色也一点点白了,“你便是这般回报孤与长龄?”

背上已出了一层冷汗,卿云未料李照竟会如此之快地识破他,他抬眼道:“冤枉啊殿下,奴才从未记恨安公公他们,更枉论长龄公公了,是殿下您询问”

卿云戛然而止。

李照冷冷地俯视着他,仿佛已将他从皮囊到肺腑全都看穿。

“接着说,”李照怒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下来,甚至和颜悦色地俯下了身,他眼中满是冰冷的怒意,“孤倒要看看你还能如何狡辩?”

卿云也冷静了下来,他不是没想过李照会识破他,只是没料到李照不过出去不到半个时辰便想明白了,无妨,因他的心思也原不止如此!

“殿下,”卿云语气微变,也缓和平静了下来,“奴才所言其实句句属实。”

“您仔细想想,安庆春他与王满春是前朝同期的太监,前朝太监称兄道弟,抱团盛行,我师父便是被他们排挤了才不得志,而那两人表面似无往来,实际必然有所牵扯,否则我方才入宫,安庆春为何故意害我?是殿下您饶了我,他怕了,才不敢再出手。他常居东宫,却对王满春在宫中升迁之事了如指掌,其中一定有鬼!他与王满春,一个效忠淑妃,一个效忠您,便是他俩兄弟首鼠两端,左右逢源,好互相留条后路罢了!”

卿云虽面上还残着泪,脸色也惨白着,然神情语气却也是李照从未见过的冷静,甚至于李照都开始怀疑,这还是那个他素日里宠着爱着,处事稀里糊涂的纯稚小少年么?

“长龄他给过来喜一笔钱,正是那笔钱助来喜去了司苑局,来喜本就与安庆春有所来往,他如今又在王满春手底下当差,东宫里又出了乱子,这不就是淑妃在暗中捣鬼吗殿下?!这几人勾连在一块儿,今日又下此毒手,便是要替淑妃谋夺殿下的性命,好让齐王取而代之!”

卿云多次出入宫中,在得知司苑局有空缺时才叫长龄去给来喜送钱,如此精心地将这些人给生生串了起来,造出了这么个局。

“殿下您也不必向皇上说明,越是掩饰含糊过去,越是能挑起皇上的疑心,所有的事自可让皇上自己去查,长龄送金是真,来喜去司苑局也是真,王满春与安庆春之间的关系,那是他们有口难辩的事,纵使他们不认,事情既已发生,桩桩件件又都是实情,即便这事不能定淑妃的罪,只要能在皇上心里留下这么个疑影,日后齐王再想越过您就难了!”

卿云胸膛剧烈起伏,声哑如泣血,“殿下,长龄一贯忠心,您便是告知他实情,他也一定愿意为了殿下您牺牲的,”他紧紧地盯着李照,眸似鬼魅,声调婉转,“舍一个长龄,便能成事,这岂非他的福分?”

李照静静地望着卿云,面上没有半点神情,眼中怒气倒是散了,似是正在认真思索卿云之言。

卿云见状,忙向前膝行了一步,双手抱住李照的膝盖,“我这都是为了殿下您谋划啊。”

李照望了过去,久久凝视了卿云如娇花般的容颜和满脸恳切的神情,他抬起手勾了卿云的下巴,卿云柔顺地仰头,双目含泪,满怀期望地望着李照。

“好,原是孤看错你了,小小内侍,竟有如此心胸,心计之深,东宫谋士尚不足矣。”李照温声道。

卿云心下一松,是了,他并非玩物,更与长龄不同,李照终于明白了,他眼中含泪带笑,方想谢恩,却见李照也对着他轻笑了笑,“来人,拖出去杖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