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归璞抬手,皇帝眼神示意,一旁宫人便下去拿了折子呈上,皇帝打开看了一眼,嘴角便露出了笑容,语气也变得柔和,"朕如你所愿。"
颜归璞退下,李照拿了他的折子转到后头,坐在榻上的卿云也望了过来,李照嘴角噙笑,递了折子过去,"看看。"
"什么?"
卿云心下几分忐忑,几分好奇,见李照笑容轻松,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期盼好事的心情,打开折子浏览过后,视线全然被黏在了上头移不开了。
"颜归璞不愧是历经几朝的老狐狸,"李照微笑道,"他上的这道折子,可以保他颜家再富贵荣华上三十载了。"
卿云捏着折子,抬头道:"你告诉老师我回来了?"
李照摇头,"他猜的。"
李照在卿云身边坐下,"如何,这下该放心一些了?以颜归璞在朝中名望,他告老前想做的最后一件事,不会做不成的。"
卿云双手捧着折子,他自然明白,以颜归璞的心性远见,上这道胡乱吹捧,说什么卿云当年在宫变中辅佐立下奇功,又在生死关头救驾,替卿云请封异姓王的折子,是颜归璞看出了皇帝想做什么,用自己的急流勇退为氏族铺下最后一步台阶,是为了投皇帝所好,可卿云心中仍是不免阵阵温暖,老师从未站在他的对面。
李照见卿云眼中泛泪,满面欣喜,趁热打铁道:"你不敢信我,总该相信颜归璞那毒辣眼光,连他都看得出来,我心里待你有多重。"
卿云低下头,颜归璞是揣摩圣意的高手不假,但倘若李照没给他足够的暗示,颜归璞也不会冒着杀头的危险请封异姓王。
双手怀抱里手里的折子,卿云心下却又转向冷静,如今李照待他正热络,自然要星星不给月亮,人心易变,他得趁着李照爱他正浓情时,将该攥到手的全都攥到手,这般哪怕以后旧爱不在,他亦能屹立不倒。
卿云看向李照,见李照眼中满是情意,心头不禁又是微微一动,这一瞬,他有些嫉妒李照,因李照可以毫无顾忌地倾洒爱意而不怕被辜负。
李照见卿云神色有异,不由心下又一紧,不知自己哪里说错、做错,分明方才气氛还好。
殿内一时又寂静下来,还是卿云先道:"我今夜睡哪?"
李照道:"看你想睡哪,命宫人立即去打扫便是。"
卿云手里拢着折子,低头抿唇,既同李照回宫,那便是要在宫里头过日子了,回京途中,一路上卿云没让李照多碰他一根手指头,李照深知卿云的心病,卿云若不主动,他是不会伸手的。
卿云心下阵阵风雨摇摆,他的心里实在是乱,因不知到底该将李照当作什么。
若说只为权位委身,倒和从前在东宫一般,两眼一闭也就罢了,可他心里又不单单只有这个,李照肯如此待他,他也不能再否定李照对他的真心,李照既拿出了真心,他便也不能全然当作冰冷的交换。
李照见卿云低头不言,便低声道:"卿云,你放心,我绝不逼你,我知你一向怕那事,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像从前在东宫时,每日陪我说说话,我心下便满足了。"
"从前我也是多有顺着你的,"卿云道,"我若放开性子,说话可不好听。"
只要他肯开口,李照心下便略松了,他含笑道:"你尽管放开性子,我爱听。"
卿云心下却又想他才不愿在他面前轻易放开性子。
二人分开了那么久,彼此又经历了许多事,自然不可能一眨眼便恢复如初,再说,他们要的也不是如初。
一切都是新的,卿云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人虽是旧人,他与他想要的却不从前,既是新的,自然会让人惶恐不安,因不确信新的到底是好是坏。
卿云放了折子,手掌按在榻上,轻声道:"殿下,你害怕吗?"
李照一怔,随即转过脸看向卿云的侧脸,他真的长大了,全然是青年之姿,神态中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股平静从容,他心下微动,同样轻声回道:"怕。"
卿云转过脸,看向李照的眼睛,李照神色柔和,双眼望着他,其中同样亦有对未来不确定的紧张,哪怕他是九五之尊,也不能自信地说,面前这个人未来一定会为他倾倒,再也不离开他。
卿云抬手倚靠在李照怀中,李照搂住他,两颗心在胸膛上跳动着,他们之间或许还隔着许多,但至少,愿意彼此靠近。
"皇上,"外头宫人小心翼翼道,"工部尚书杨沛风求见。"
"朕没空见他。"
"是。"
宫人退下,卿云眼睛随着宫人走,李照垂首,"怎么,你想见他?"
卿云抬眸,"我能见他吗?"
"自然,"李照道,"你想见谁,只管宣便是。"
杨沛风跪在殿外,满心凄苦,颜归璞暗示他,若想挽回圣心,只有今日,他相信颜老不会害他。
烈日当头,跪了不过小半时辰,杨沛风额头便渗出了汗水,听得殿门打开的声音,他不由惊喜地膝行半步,"皇上,微臣知错了,微臣真的知错了。"
"杨大人何错之有?"
听得熟悉的沙哑之声,杨沛风猛地抬头,果然见到了卿云,心下五味杂陈,想到去岁,也终于反应过来,卿云找他"帮忙",便是故意坑他一把,也无法可说,谁叫他自己糊涂呢。
颜归璞语重心长地同他说了,只当是皇帝立个民女为后,这有什么呢,翻翻史书里头,皇帝宠爱男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要朝廷安定,国家兴盛,他便犟什么呢,退一步说。
"皇上,是你我这般臣子能左右的吗?"颜归璞捋了下胡须,对面色惨白的杨沛风道,"杨大人,你要庆幸,那位还活着。"
杨沛风垂首,对卿云行礼,"大人。"也只能这般认了。
"杨大人客气了,这一声大人叫得倒是有几分心甘情愿的意思,不错,我听了还算舒坦。"
杨沛风心中苦笑,在心中反复对自己道,只当他是皇后。
"来人,"卿云盯着跪在地上的身影,微笑道,"将他拖下去,重责五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