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皙自认,她的是非观只够管束自己——朴素地去做对的事,远离不对的事。至于别人的是非,她没有力量去约束。
就像暴雨之下的一颗水珠,砸向哪儿,流向哪儿,有自然的轨迹。
这些年,如果没有线人费用,她依然会将工作中顺带所知线索告知警方,只因这是对的事。
易柏宇对她有恩,祝飞也一贯照顾她。
她理解易柏宇的恨与痛;也知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来找她。甚至,在听到祝飞死讯的那一瞬,她也悲愤,想为他报仇。
对象但凡换做任何人,她都会一试。
但,那是邱斯承。她不愿靠近他。一点都不愿意。
“我很想给祝飞报仇,真的。但……我可能帮不了你。”
姜皙撑伞下车,心沉重得像地上打满雨水的塑料袋。
有那么一秒,她觉得应该答应。不仅因为祝飞,还因为,她隐隐慌张,下一个有危险的,会是许城。
姜皙牙齿咯吱一响,攥紧了伞柄。
不会。她相信许城,不管前路遇到什么,他一定能解决,一定不会有事。
“西江。”
她回头,易柏宇拎着蛋糕盒朝她跑来:“你东西落车上了。”
“谢谢。”姜皙接过,易柏宇却没走,站在雨中,目露伤悲。
姜皙将伞朝他举过去。
易柏宇想说什么,还没开口,扭过头去,哭了起来。
姜皙眼圈也红了:“祝飞的妻子还好吗?”
易柏宇抹眼睛,刚说出一句“不好”,人恸哭起来,蹲下去。
今天的他太颓唐,再度让她想起肖谦,她抽空了思绪,什么话也组织不出来了。
姜皙给他撑伞,很勉强地半跪下来。她想安慰他别太难过,可说什么都无力。因为此刻,她的心也愈发虚弱了。
她轻轻地怕了拍他的肩:“节哀。”
易柏宇哭够了,擦擦眼睛起身:“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坐公交也方便。”
易柏宇失魂落魄,和她告了别。
姜皙目送他离开,余光却察觉有辆车自很久前就一直停在附近,一扭头,见雨刮器来回扫着雨水。
玻璃后,许城的目光静到看不出一丝情绪。
*
开车回去的路上,许城没讲一个字。
他今天很累,竭力不想让工作上的负面情绪影响他的理智,可她跟易柏宇在车上聊天许久、她为他撑伞、她拍他的肩……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在崩断的边缘。
有几次,姜皙想努力说点什么。
可今天的她也很累,前所未有的疲惫。易柏宇的眼泪,祝飞的遗志……还有隐隐潜伏的、说不清的、朝他和她逼近的危险,她太虚弱了。
到了家楼下,许城停了车,手握着方向盘,等着她开口解释。
她在车里呆坐了几分钟,脑子里仍是空茫,最终说:“我先上去了。”
许城霎时就想踩油门走人,可脚没踩下去,手掌将方向盘捏得嘎紧。他脸色越来越差,猛地将车熄火,手刹一拉,人下车,甩上车门。
姜皙开锁进屋,刚要带上门,一股力量将门撑开。她惊得倒退一步,许城大步进来,眼睛如某种凶兽,冷凛地锁着她。
他带上身后的门,竟还有空斜了眼客厅里正专心看书的姜添,说:“添添,我跟你姐姐有话要讲。你先回房间,戴耳机,听会儿音乐。”
他语气平淡,但透着命令。姜添察觉到气氛紧张,谨慎地看看两人了,挂上头挂式耳机,抱着手机和书,回房关门。
姜皙走到桌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她打开蛋糕盒,在外面太久,干冰没了,盒子里圆圆的橘子甜品已塌陷。橘色的巧克力、融化的奶油、稀掉的果肉,搅合成一团黏腻恶心的形状。像她从来都控制不住的任何事物。
许城先开口:“为什么撒谎骗我?”
姜皙将甜品丢进垃圾桶,知道是自己不对,轻声说:“对不起。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不想你生气。”
但许城今天没轻易放过她:“你没事怕我生什么气?”
她本就不擅对峙,见道歉无用,一下就有点茫然,说不出话了。
许城见她没反应,才摁下去的火气、酸气又蹭地冒出来,只想刺激她:“姜皙,你这些年有长进啊。前脚闹别扭说我不够喜欢你,后脚扯谎和别人约会。我都没发现你手段这么高了?”
姜皙果然被激了,瞪着他,脸上在升温。
他逼近她,目光垂落到她润彩的双唇上:“特意打扮过,去见他?你是觉得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是吗?”
他的眼睛黑而沉,阴云般笼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