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会告诉她,他写废了许多张信纸才寄出了那一封,也在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的举动与过去不同。
颜思昭暗自有些懊悔,但纠结片刻,还是只能放过这一节。
自从离开北辰,随叶鸢到东明山来以后,他是第一次与她分离这么久,以至于再与她相见时,不禁忘乎所以,似乎在心底以为把她未见的事通通告诉她,就能弥补了这段分别似的。
“如此看来,最艰险的还是最后一战。”叶鸢见他不说话,便自己说了起来,“但果然是你技高一筹——其实在你出山前我就知道,独独论剑,再也没有人能强过你去了。”
她又问:“如今你已是天下闻名的剑君了,今后有何打算?是不是该收徒授业……”
“不。”颜思昭忽而听她提起无关的人与事,下意识地否定道。
叶鸢有些惊讶地将视线转向他,颜思昭只得说:“……志不在此。”
叶鸢若有所思:“那你仍是要潜心修行,力求得证大道,早日飞升的了?”
这的确是一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说辞,当下他又想着将心事掩盖过去,便点了点头。
“好。”叶鸢笑起来,转过身看他,“你一定能成的。”
叶鸢在对他微笑,颜思昭注视着她,两人在此处停住脚步。
细雪在这时缓缓飘落下来。
这是一场春雪,并不料峭,仿佛南国的柳絮般温柔细碎。
颜思昭并未去过很多地方,他生在北辰洲,少年时便镇守重陵塔,然后来到东明山,赴仙门大比的一路总算是场像样的旅程,他独自见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光景,但如今再回到这里时,才真正辨明了自己的心。
他此时终于确信,无论经过多少风光,踏过多少山水,若她不在这风景中,便什么都无法进入他的心底。
所以,他再也不想离开她身边了。
“你答应过我,若我摘得剑君,便允我一件事。”
颜思昭轻声说道。
叶鸢点点头:“是的,我答应过你。你已想好了那件事了吗?”
“我想好了,但我并非要你答应我这件事。”他说,“我只想你允我……将其坦言以对。”
叶鸢微怔,却听他问道:“这柄剑算是我的了?”
“自然是你的。”叶鸢抬起脸来,“我赠给你的那天就已是你的了。”
颜思昭颔首:“好。”
他解下那柄剑,递给叶鸢。
叶鸢不解,将迷惑的眼神投向他。
“除了剑,我别无长物。”颜思昭深深地回望她,“只能以此剑——以此躯向你立誓,穷极我之所能,今生定护你周全。”
他说:“嫁与我为妻吧,阿鸢。”
叶鸢静立在雪中。
这场春雪分明如此轻柔,落在肩上时,却令她几乎颤抖起来。
叶鸢努力不让自己被察觉到异常,但在接过那把剑时,仍然不小心触到颜思昭的目光。
那双眼睛是如此珍视着自己,正如珍视着这柄剑。
叶鸢忽然感到晕眩,但她依旧微笑着问他:“你想好了么?”
他似乎是点头了。
“思昭,我觉得这场雪下得有些冷。”她说,“你可以抱抱我吗?”
他迟疑了一会,但还是走上前来,拥住了她。
这是个笨拙的怀抱,但是足够温暖,叶鸢靠在他怀中,失掉了全部力气。
“我答应你。”她说,“思昭,我答应你。”
颜思昭的心脏几乎是猛地一滞,然后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藏在心中的爱意随着这句话语而失控,直到它们倾泻而出时,颜思昭才发觉原来它们如同东明山的积雪,在日复一日间无声地堆叠起来,多到连此刻的喜悦都变得难以承受。
他想自己的心可能的确跳得太快了,否则不会烫得发疼,但唯有这一瞬,他不愿再想其他,只想闭上双眼,沉浸在这个拥抱之中。
在拥抱的背面,叶鸢也闭上了眼睛。
有一滴泪悄悄滑落,所以她只能将脸颊埋在他的肩头。
好将这滴泪藏进缄默的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