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将近时, 东明已满山点起灯烛,每一处的白雪都被映得通红, 简直让人想象不到仅仅在几个时辰前,东明山还因一场大战变成了七零八落的破败模样。
此时的无霄门人正为剑君的结契礼而奔走着,好像也已无心顾及先前惊天动地的一战。
除了陆松之。
陆松之双手空空,似乎在人流里茫然地寻找着什么,处于忙碌而各司其职的无霄弟子之中格外显眼。
他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抱着五六卷礼册的裴嘉玉,脸上的空茫转变为焦急,连忙两步并作三步地追上去:“嘉玉师兄,你看见小师叔了吗?”
“云师叔?”裴嘉玉愣了愣,随后说道, “我今日还没见过他,不过他是剑君唯一的弟子, 今日又是剑君大婚, 也许是到别处忙去了。”
说完裴嘉玉便抬步离开了, 陆松之追不上他, 又转身去问其他弟子是否知道云师叔的下落, 但接连问了四五人, 还是一无所获。
“哎!宁絮!宁师妹!”陆松之远远望见宁絮的背影, 急忙边喊边小跑过去, “你今天见着云师叔了吗?”
“没有。”宁絮停下脚步,迷惑道, “今日大家都这样忙, 云师叔不见影也是正常的。倒是你, 为什么着急寻云师叔呢?”
“我……”陆松之只说出一个字,就咬住了舌。
在几个时辰前,百里门主忽然以急令将弟子收拢于主殿中, 又在四周布下防御阵盘,而即使如此,殿中弟子依然能够察觉到殿外如疾风般暴烈交织的剑气与灵气,有年长弟子询问百里门主是不是有外敌攻上东明山来,不如命门徒结为剑阵,前去迎击。
彼时的陆松之也有类似的想法,又因未在主殿中看见云不期,便猜测他或许正在山外对敌,心中更急切地想要出殿助阵,却不料百里淳听见弟子主动请缨,眼中掠过苦笑,随后是一抹忧虑。
那忧虑只极其短暂地出现了一瞬,百里淳随即举袖,不紧不慢地饮下一口茶水,对众门人说道,殿外的阵仗并非外敌来犯,而是剑君正在修炼,为了避免被剑君误伤,才令弟子们暂且到殿中避其锋芒。
门主的态度和话语令殿中紧绷的氛围变得轻松下来,唯有陆松之心中的不安变得更加强烈:剑君为何偏偏在此时此地修炼?若殿外的异状是剑君引发的,那么云不期又在何处?
即使隔着阵盘,陆松之也能感受到外面的风呼雪啸,这剑势已凌厉至此,不像是在以剑叩道,倒像是要淬上某人的血。
直到殿外风平浪静,门主以阵术将被毁坏的楼阁恢复如初,弟子们回到东明山中,为剑君的婚事忙碌起来,陆松之依然没有找到云不期的身影,他心中的不安始终没有落下,更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现在宁絮问他为什么着急寻找云不期,陆松之心中一下闪过许多不敢细细去想的画面。
他想起已久不露面的叶鸢,想起从朝宁山飞来的传信琼鹤,然后想起云不期展开写着婚讯的信笺时的神情。
陆松之无法告诉旁人他感到不安的原因,宁絮没有得到回答,疑惑地瞧了他一眼便走开了,陆松之茫然地伫立在原地中,人群依旧自顾自地从他身侧流走,任由他去做一块满腹苦涩、不合时宜的石头。
陆松之呆站了一会,终于决心去找百里门主,打定主意就算将自己的顾虑全盘托出也要得到一个结果。
正当他要转身时,忽而天地巨震,他几乎被晃倒在地,陆松之在稳住身子的同时反射性地拔剑出鞘,环顾四周。
不仅仅是他,在剧变发生的一瞬间,每一名在无霄门受过教习的弟子都拔出了剑,东明山的白雪红烛霎时镀上一层明亮锐利的剑光。
无霄门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全心灌注于剑中,各自警惕地寻找着异状的来处,然后很快地,第二次震动传来。
这次震动比第一次更强烈,顿时烛火翻倒,雪色倾落,陆松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御剑飞起,向立于山缘处的门人声嘶道:“护山阵盘有异,小心山外!快收拢起来!”
他的呐喊尚未落下,第三次震荡已匆匆袭来,众人头顶浮现出淡青色的半透明屏障,那是具现化的护山阵盘。
与此同时,无霄门人还发现屏障上出现了一道裂痕,那裂痕迅速扩散,转瞬就形成了一处破碎,随着阵盘碎片的剥落,一只硕大的魔物指爪从那孔隙中刺入了东明山的领域。
这一幕太过唐突和可怖,以至于东明山在震惊中静默了一息后才有人高呼起来:“魔物!是魔物!有魔物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