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鸢想了想:“天亮后你也要去见城主,今夜歇息一会也不要紧。”
云不期摇了摇头,说起了另一件事:“明日你有几分胜算?”
“五分吧,足够了。”
“只有五分?”
“天下并没有十成把握的事,小道长。”她笑道,“所谓算无遗策都是假的,说到底不过尽力一搏罢了。”
云不期看着她,忽然问道:“你究竟是谁?”
“小道长这话问得真奇怪。”
她并不惊慌,再自然不过地回答。
“我叫叶鸢,就在这南昼城里出生——”
“一百又十三年前,我曾见过你。”
叶鸢倏尔顿住了话,惊讶地侧首望向他,旋即浅笑。
“一百一十三年前,南昼尚未建立,人间更未及有我,我要怎么去东明山见小道长呢?”
“见到你时,你不在南昼,我也不在东明山。”他说,“那一年恰逢荧惑蚀心,荒江潮涌,桑洲连下了三月的雨。”
他的话忽而将叶鸢拉回那寒凉晦暗的雨夜之中,云不期的眉眼也渐渐勾起了她的记忆。
五百年前,叶鸢决心将自己的一切寄予却邪,丝毫没有料到在被那一剑取走血和性命后,她的神魂却并未湮灭,而是随着天地间的灵气循回潜入了大荒海深处深眠休养,就这样度过了三百余年。
叶鸢再一次醒来时,正值荒江泛滥,她的神魂被卷出了大荒海,正像个海洋球似的在荒江上随波激荡。
后来不久,她找到了轮回渊,和诸多神魂一起投入忘川河中,又是近一百年的沉睡,再转世为人时,她才成为了现在的南昼叶鸢。
在她从荒江醒来后,重入轮回前,叶鸢的神魂曾短暂地徘徊在人间,在那时,她的确遇见过一个——
面前的少年又问了一次。
“你是谁?”
她是谁呢?
起初,她只是一个异乡人,后来,她是东明山弟子,再后来,她成为了剑君的妻子。
而在死去后,她是人间的一个游魂。重入尘世,她是南昼城的白鹿女。
“我是叶鸢。”她说,“自始至终,只是叶鸢。”
从窗外映入的一道月光分隔开两人,在淡淡月辉的另一边,云不期望着她,目光清冽。
他分明有许多事还可以问,比如她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才成为面前的这个少女,或者是在更久以前,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荒江上——她身上分明有那么多不合常理的秘密。
“好,叶鸢。”
最后,云不期只是这样说道。
这也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待此间事了,我带你去东明山。”
“可是,我天赋不好,又是炉鼎出身。”叶鸢愣住了,她不自觉地敛去眸光,“无霄如今已是第一仙门……”
云不期仍注视着她,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负隅顽抗已在那凛然澄澈的眼眸中无处遁形。
但他却说:“我只问你自己,你想去吗?”
叶鸢考虑过许多次离开南昼以后要去哪里,她想了许多可以落脚的地方,却唯独避开了东明山。
她并不是忘了它,她只是不敢回头。
此刻,藉由少年的话,她终于无处可躲,只能直面自己的诘问。
我想要回到东明山去吗?
“小道长,我有一事想请你解惑。”
叶鸢轻声问道。
“世人传说,魔龙坠落,天梯重铸,天上立刻聚起八十一道劫雷,是你师尊——剑君境界圆满,将渡飞升之劫,但剑君如今却还在人界。”
她顿了顿。
“我总是想不通,那八十一道劫雷本应不至于动摇剑君,他究竟为何渡劫失败?”
“无霄门中,门主和各峰主皆以为,师尊渡劫失败是因此前被魔龙所伤,加之却邪折断之故。”
云不期说。
“但我却认为……师尊大约的确应下了每一道劫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