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弦:“要怎么做?”
萧琨沉吟片刻,说:“需要心灯,在取得心灯前,你千万当心,别让断剑被抢走了。”
项弦:“我就这么不靠谱么?”
“明天我得去西域一趟,”萧琨没有接话,反而说,“让我先找到心灯,咱们分头行动。”
所有人“啊”了一声,短暂寂静。
项弦:“何必这么着急?许多事咱们还得商量。”
“不必。”萧琨深呼吸,说,“我已经想好,善于红这件事交给你,但我觉得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毕竟巴蛇化魔的过程,咱们都清楚了,无非就是它朝善于红下令。”
项弦的声音大了少许,说:“你答应过我!今天的账还没朝你算。”
萧琨现在心烦意乱,只想起身回房自己静一静,问:“什么账?”
项弦不吭声了,潮生忙道:“哥哥,你要是在路上再生病,又怎么办呢?”
“对,”项弦说,“万一再犯病?谁来照看你?”
萧琨说:“我会自己当心。”
得知自己注定的命运那一刻,他尚有许多细节不曾想清,但他下意识地开始想尽快离开项弦身边。我去西域做什么?找到父亲并询问他么?
萧琨想起曾经在某一世,自己获得过心灯的那个梦境,兴许那一世对他而言,方是合理的归宿与结局。他无法接受自己彻底消失,化作虚无,宁愿轰轰烈烈,强行夺取心灯,让身体被这股光华灼烧殆尽,这样至少能留下一段回忆。
可这又有多大意义呢?萧琨看了眼伙伴们,放下筷子,说:“我先去歇会儿,明天咱们再告别罢,时候还早,你们先吃。”
项弦眉头深锁,按捺住不快没有发作,目送萧琨回房。
是夜,潮生在睡梦中不住发抖。
乌英纵躺在榻下,听到响动,坐起身看潮生,他赤裸上身,只穿一条薄睡裤,今夜潮生坚持让他进房来,乌英纵便打了个地铺睡下。
“潮生?”乌英纵问。
潮生在睡梦里“嗯”了声,眼角流下泪水,片刻后醒了,睁着双眼看乌英纵。
“怎么了?”乌英纵跪在榻前与他对视,想伸手摸摸他的头,一时不大好意思。
潮生抓住了他的大手,没有说话,眼里泪水转来转去,眉头紧紧皱着。
“想家了?”乌英纵问。
“有一点。”潮生说,“可以陪我睡会儿么?”
乌英纵沉吟片刻,躺上榻,潮生便枕在他的手臂上。乌英纵说:“这是你第一次独自离开白玉宫罢。”
“是。”潮生答道。
虽然哥哥们待他很好,红尘中有千般繁华,但每每到得夜深时,潮生仍很不习惯。
“你的心跳得很用力,”潮生说,“咚咚咚的。”
乌英纵正在竭力控制自己,潮生对自己有着天生的吸引力,他是仙实所化,乃草食类与杂食类妖兽最喜爱的类型,光是与他贴近,乌英纵就无法控制地心跳加速。外加他从未与人这么亲近过,怀中抱着一名温软的小少年,乌英纵血管扩张,身体发热,心脏不可抑制地猛跳。
“对不起。”乌英纵不自在地说。
潮生笑了起来,说:“你的野性其实很烈。”
乌英纵确实充满野性,跟在项弦身边修行时,只是极力压制自己的兽性,尽量清心寡欲;在潮生面前时,那猿的本性便不可避免地显露出来了。
潮生毫不在意,对他来说,妖怪就应该是这样的。他枕在乌英纵胸膛前,再次入睡。
萧琨回房后,累得只想睡觉,只有入睡能让他逃离现实,暂且忘却他必须去面对的过往、现在与将来。
梦境从记忆的深海中温柔地涌现。
盛夏,开封驱魔司中,蝉鸣声阵阵,萧琨转身,走到庭院中时,鸟叫、虫鸣一瞬间都停了。
走廊前倚着斛律光的五弦琵琶,廊下流水淙淙,花园内潮生亲手浇灌并照顾的花朵开得灿烂繁华,天空碧蓝如洗,点缀着几团雪白的云,阳光洒落,帷帘飞舞。
司内空空荡荡,萧琨转身四顾,却找不到同伴。他在驱魔司内穿梭奔行,始终没有碰上任何人。
他离开前院,推开了驱魔司的正门,正门开启的刹那,乃是靖康二年开封城破时烽火漫天的景象,四面俱是死尸,而正门一开,直朝向城外战场。
项弦躺在了荒野中央巨大的树下——潮生已化作了新的树,苍狼与白鹿的尸身悬挂在树杈上,鲜血从四面八方涌来,树顶旋转着金光万道的宿命之轮。
萧琨看着这一幕,不住发抖,一只手抓住了他,将他从梦境中拖了出来。
“萧大人。”项弦刻意变了声调,手里拿着一只不知道从何处找来的、傩戏用的鬼面具,手指在面具后拨弄那青面鬼的舌头,活灵活现。
萧琨被吓了一跳,以为当真出现什么妖怪,待得清醒过来只想笑,说:“什么时辰了?”
“我不知道。”项弦举着那鬼面,说,“我是时间之神!闻萧大人有诸多不解,特地前来!”
萧琨:“……”
萧琨坐在榻上,望向项弦时,简直哭笑不得。
“我可以回答你一万个问题!”项弦又道,“你问罢!问到长江倒流、太阳从西边出来,我就该走啦!”
萧琨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想起倏忽之言,眼眶又不禁发红。
项弦一脸正经,看着萧琨,扬眉,示意你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