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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相守

书桌抽屉中,又有一个褪色的红漆木匣,匣中安静地躺着一枚近年间的大观通宝铜钱,这种铜钱随处可见,不知为何,却被如此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萧琨略觉疑惑,拿起端详,却不见法力流动,想必并非法宝,迄今不过寥寥数年,铜钱却已锈迹斑驳,犹如经历了数十载光阴般。

萧琨在榻上躺了片刻,只觉难以入眠,项宅内一片寂静,末了,他又翻身起来往前厅去,只见灵堂内灯火通明,厅外唯一名老仆倚在门外打瞌睡,而项弦则盘膝坐在堂中一侧。

“睡不着?”项弦问。

萧琨不答,过来坐在项弦身畔,说:“我替你,你去歇会儿?”

“还不困。”项弦答道。

项弦取来一个跪垫,抵在坐席一侧,萧琨朝坐席上侧靠着,朝项弦招手,项弦便往他怀里倚了,半躺半坐,看着灵堂中的布置。

“在想什么?”萧琨知道这等深夜,人散声收,愁绪最易涌上心头,儿时他不知红尘的苦,常见师父乐晚霜在每个漫长的夜里,黯然出神。

“想我爹。”果然,项弦出神地说,“你呢?”

“不说也罢。”萧琨打消了脑中的念头,说,“你虽幼年便离家学艺,却终究与父亲有相处的机会,已是难得。”

项弦想了想,说:“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小时候,他待我亲近得很,毕竟老来得子。我记得夏天来时,往香炉寺里敬奉后,他会抱着我,将我托高了,从寺外偷摘墙里头的青桃。”

萧琨只觉好笑,说:“你是猴儿么?”

项弦也笑了起来,父亲项豫乃是会稽的乡绅,虽不曾为官,却深受当地人敬佩。

项弦感慨道:“爹生前偶尔会朝我说‘人生苦短’,让我不可有太多无谓的烦恼,徒自蹉跎光阴,于己于人都毫无裨益。”

“那时我不知世故,”项弦又说,“只以为‘人生苦短’之意,是这一生的苦痛都很短暂,大多时光都很快乐。”

萧琨接续道:“如今明白世情后,方知真意竟是‘人生既苦又短,莫名其妙地就活到头了’。”

“对。”项弦乐了,也不知是唏嘘,还是无奈,笑了起来。

萧琨一手在项弦脸上轻轻拍了拍,项弦舒服地倚在他怀里,两人贴在一处。

“手上怎么一股铜臭味?”项弦略显疑惑,闻萧琨手指。

萧琨:“摸了你房中那铜钱。”

萧琨猜测那多半是父母给子女的保命钱。项弦闻言想起来了,说:“啊,师父留下的。”

萧琨:“有什么讲究?能买性命么?”

项弦想了想,说:“不知道,那是师父临终前留下的唯一东西,他只说未来某一天,我也许会明白。”

沈括仙逝前并无贵重法宝传承,毕竟还活着时好东西就都给了徒弟,唯独这枚随处可见的大观通宝,直到弥留最后一刻才郑重交到了项弦手中。

萧琨搂着项弦,低头看他,项弦则抬眼与他对视。

“你在想什么?”项弦问。

萧琨没有回答,只随手扫了几下项弦睫毛上所沾的纸钱灰烬,项弦睫毛很长,双目明朗,此刻带着疲惫的血丝,眼神也憔悴了不少。

但在这倒视之下,项弦的双唇依旧红润动人,此时稍稍张着,隐约露出皓齿,表情似笑非笑,犹如期待着与他相吻。

“我在想,咱们要怎么办。”萧琨平静地说。

“什么?”项弦疑惑不解,正要起身时,萧琨却搂着他,示意不必起来,又在他脸上拍了拍。

“宿命之轮在穆天子手中,”萧琨说,“只要最终没有真正地击败他,魔族颓势一显,他依旧会倒转因果,逆流时光。”

“啊,是。”项弦知道对萧琨而言,最重要的事永远是净化天魔。

“叠加前几世的经历,魔王已有了充足的预判。”萧琨说,“想根绝光阴倒转,就必须趁他不备,找到天魔宫,夺走宿命之轮。”

“法宝这么重要,”项弦对萧琨的计划不以为然,说,“你当他会收在梳妆台的匣子里头么?必定随身携带。”

“老爷说得对,”萧琨笑了起来,“是我犯蠢了。”

“前几世里咱们说不定也这么商量过。”项弦闭上双眼,随口道。

“有么?”萧琨问,“你都想起来了?”

“没有。”项弦喃喃道,“但以你我性格,一定会这么商量。”

萧琨答道:“眼下是丧假,先不聊公事了。”

“那可真是感激不尽。”项弦侧身,埋在萧琨怀抱里,舒服地闭着眼睛。萧琨的身体令他有了小时候蜷在父亲身上的感觉,尽管他们丝毫不同,胸膛中那颗心的跳动,却给予了他安全感。

项弦意识模糊,竟在灵堂中睡着了。

到得天已大亮时,他发现自己侧躺在坐席上,萧琨正在替他续长明灯。

“什么时候了!”项弦暗道自己太没轻重,居然在守灵的时候瞌睡,幸而萧琨还醒着。

“去洗漱罢,”萧琨道,“稍后客人们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