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弦回身,赵桓想了想,说:“若不幸被金国破开封,我想,驱魔司当不会置之不理。”
项弦说:“视实际情况而定。”
赵桓:“我便权当你答应了,你与萧琨,会保护百姓?”
项弦沉默片刻,而后答道:“尽力而为。”
赵桓松了口气,殿内又有大臣追出,项弦便离开了万岁山皇宫。
傍晚时分,开封城外再次下起大雪,百姓终于察觉不对了,但从这天清晨起便全城戒严,八门紧闭,只进不出,不少来城中过年的近郊住民,亦被关在了城中。
项弦快步上了北城楼高处,只见萧琨正倚坐在玄武门飞檐高处。城楼瓦片上全是积雪,项弦纵跃中脚下一打滑,萧琨眼明手快,稳稳拉住了他,两人并肩坐在飞檐上。
“还没到?”项弦问。
“马上到了,”萧琨说,“今日午时,金国大部队已渡河结束。”
金国的探鹰在天空中盘旋,随着城门卫的下令,弓箭手纷纷上城楼,挽弓搭箭,密集的箭矢飞射向天空,探鹰便马上飞走了。
一名宋军士兵快步抢上城楼,挽弓搭箭,一箭疾飞而去,只见末尾的探鹰哀鸣一声,音破长空,顿时坠落。
萧琨与项弦同时喝彩。
那宋兵看了他二人一眼,抱拳回礼,似是弓箭手部队的一名小队长,跃下城楼,前去巡防。
项弦取出买来的热腾腾的包子,分给了萧琨。萧琨问:“这一仗他们准备怎么打?沙盘推演得如何了?”
项弦:“没有沙盘。”
萧琨:“???”
项弦:“满朝文武,还没决定打不打呢,官家已南逃了,看这模样,想必要被抓回开封。”
萧琨简直无话可说。片刻后,他又安慰道:“开封不像上京,只要军民一心,仍有赢面。”
朝廷唯一念想是与金国议和,今日太尉梁师成在廷上大谈岁币之术,头头是道,认为金国绝没有占领开封的打算。
毕竟女真人的家距离此地十万八千里,哪怕将都城拱手相送,他们也无法治理。
大军南下,无非求财,但凡求财就好说,和谈可避免无辜的士兵牺牲,更保护全城百姓——不就是钱么?大宋有的是钱,给他们就是了。
民间流言,梁师成乃是苏轼的私生子,以宦官之身参政,得赵佶之宠爱成为权臣。他在廷上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一会儿权衡利弊,剖析神州之大局,一会儿又引经据典,“汉高祖不免鸿沟之约”“唐太宗亦有渭水之盟”,导致项弦听了这么一大通后也产生了幻觉,差点就赞同议和了。
“看他们罢。”项弦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大雪在旱情结束后,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一天接着一天,龙亭湖已全部结冰,这是个极难度过的寒冬。
“按驱魔司的规矩,”项弦又问萧琨,“咱们现在应当做什么?”
萧琨吃着包子,反问道:“你师父不曾教过?”
“没有。”项弦说,“少时我也曾问过师父,历朝历代,驱魔司是怎么传承下来的,他没有说。也许觉得在我的有生之年中,大宋不会走到这一步。你们北传经历过唐末,那时诸侯割据,动不动就亡国更帝,想必司内有记载。”
萧琨答道:“国破之日,应回往司内留守,关闭驱魔司大门,等待国难结束后,新帝登基,前来叩门方可开门。但许多驱魔师也会尽力收留百姓,以免他们丧命。”
金国大军抵达开封城外,五万兵马前锋先至,城门前正抢挖冻土的宋军见状,马上慌不迭拉铃,纷纷逃回门下,喊道:“快开门!开门!”
“敌人尚未列阵!”城防队长怒道,“害怕什么!”
守城的宋军大多是新兵,天寒地冻,城外地面结冰,战壕挖掘进度本就缓慢,金兵一到,顿时更无顽战之心,士气低落,挤在城门外。守城将无计可施只得开门,一时城内百姓只想出城,城外的士兵想躲进来,混乱无比。
项弦看着北门下拥挤的众人,想起倏忽的那个预言,天命如此,要与宏大世界的宿命对抗,有几人能做到?
上一个妄想与“天命”掰手腕的家伙,正是魔王穆天子,仍被他斩于剑下。
“前朝也是这么过来的么?”项弦说。
“是。”萧琨说,“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予契丹时,辽人接管,大驱魔师刑凌空没有率司抵抗辽人,而是应耶律家所请,摘下牌匾,迁往上京。”
萧琨与项弦在一起了,他的家人就是自己的家人,他的族人也成为了自己的族人。
萧琨又说:“我自己经历过亡国之恨,我知道以你性情,你无法做到坐视不管,但你必须守住本心,凤儿。”
项弦平心而论,最坏的情况之下,金国攻破汴京,占领全城,而自己与萧琨,决计不可能为金国效力。但他们又能做什么呢?未来去哪儿?跟随大宋南迁?若真如倏忽所言,连大宋亦有一天将灭亡,神州已成外族的国度,驱魔师们又该何去何从?
“事到如今,”项弦说,“只有希望完颜家遵守承诺,不要屠杀百姓。”
“他已不敢继续南下,”萧琨如是说,“临时把前锋将领换成了完颜宗望,我倒是想会一会他。”
李纲前往北门巡城,军队开始重新整合,高俅则派来了禁军,担任督战队。鼓楼传来“咚”“咚”鼓声,鼓声停下后,万岁山却钟声再起。
“怎么在这个时候敲钟?”萧琨说。
“改朝了!”虽然项弦也是第一次碰上,却知道万岁山钟响的规矩。
是日,宋廷议定,赵佶退位,赵桓继位为宋帝。朝中对赵佶的不满自海上之盟起便积聚日久,到得金兵围城的当下,终于全面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