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一指那匹被制住的黑马,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钉:
“此马眼神清明,鼻息匀称,肌肉绷紧有序,并非受惊之态。若真癫狂,怎会一路直线奔袭,分毫不偏?分明是有人以针刺穴、药激其性,人为驱策而来。”
众人一愣。
他继续道:“传令下去,沿林中小径彻查蹄印。若有接应之人,必留往返痕迹。”
不过半炷香工夫,前方探路侍卫回报:“回大人,林深处发现两行新蹄印,方向相反,间距极近,似有换马隐匿之举!”
四周哗然。
应竹君立于风中,轻咳两声,唇边溢出一丝猩红,却仍冷笑出声:“好一招借刀杀人。既想让我死于‘意外’,又要我死后背负‘触怒神明’之罪名,当真是算无遗策啊……”
她缓缓抬头,目光如刃,扫过随行官员中的某张面孔——正是工部王延年。
后者脸色骤变,急忙低头避视。
她不语,只轻轻挥手。
“起轿。祭礼不可误。”
队伍重新启程,气氛却已截然不同。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度,她指尖悄然抚过胸前玉佩,心中默念:
【观星台,再推一步——幕后之人,何时收网?】
玉佩微热,虚影欲现。
但她没有再看。
因为她知道,真正的杀局,才刚刚开始。
暮色四合,丞相府内灯火渐次亮起,却照不进那间偏僻幽静的西厢。
应竹君“昏迷”三日,整座府邸仿佛也随她一同沉入了死寂。
王氏遣人日日探视,听闻仍是高热不退、咳血不止,终于在第三夜掌灯时分,悄然松了一口气。
“总算……没闹出更大的动静。”她斜倚软榻,指尖捻着一枚银锞子,轻轻抛入身旁嬷嬷手中,“赏那个赶马的粗役二十两,让他闭紧嘴巴,速离京城。”
嬷嬷低头应是,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夫人,那马是特意挑的西域烈种,药针手法也极老道……若被人追查下去——”
“追?”王氏冷笑,眸光森冷,“一个病鬼,连站都站不稳,还能翻天不成?死了也是‘天罚’,活下来也是废人。我儿行安才是应家正统,这位置,轮不到一个早该夭折的哥哥来占。”
话音未落,窗外忽有风掠过檐角,一片枯叶打着旋坠入廊下。
无人察觉,西厢窗棂微动,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滑入屋中。
谢砚落地无声,目光扫过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应行之”,眉头骤然一拧。
他刚欲上前探脉,却见那苍白的手指忽然抬起,压向唇边——是个止声的暗号。
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双瞳清明如寒潭映月,哪有一丝病态?
“属下失察。”谢砚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那赶马之人已收银潜逃,但我在南坊巷尾截住一名同党,搜出此物。”他递上一块染血的灰布,边缘绣着半枚暗纹梅花——正是工部衙门杂役衣饰的标记。
应竹君接过布片,指尖轻抚那抹暗红,唇角缓缓扬起,笑意却冷得刺骨。
“果然是王延年的人……他们倒是急不可耐。”她将布片收入袖中,随即起身,竟无半分虚弱之态。
烛火摇曳间,她已移步书案,提笔疾书。
狼毫游走于素笺之上,字迹苍劲中带着几分将死之人的颤抖——
“吾恐不久于世,体衰神散,难承家族重任。念及胞弟行安自幼聪慧仁厚,愿将名下田产铺面半数赠予其继承;余者暂由母亲代为执掌,待父归朝后再行定夺……”
写罢,她轻轻吹干墨迹,又故意让指尖沾血,在末尾按下一个模糊的指印。
随后,将纸张半掩于枕下,似是遗书不慎外露。
谢砚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低声:“小姐,此举太过冒险。若她真信了这份遗嘱,提前掌控家财——”
“她不会不信。”应竹君抬眸,目光如刃,“人心贪欲一起,便再难回头。王氏觊觎应家权柄已久,如今见我‘将死’,岂会放过瓜分家产的机会?她不动则已,一动必贪多务得。”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我要她亲手犯错,还要她当众现形。”
果然,翌日清晨,王氏心腹管家借口“清点春巡赏赐”,持钥前往库房。
殊不知,应伯早已奉命调换钥匙,账册夹层更被涂上了特制显影药粉——遇肤即染,蓝痕三日不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