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林晋慈,傅易沛回房间后,又接到一通电话。不是他爷爷打来的,是他父亲,说的却是同一件事。
他父亲说,跟傅易沛打完电话,他爷爷没有回房睡觉,在客厅叹气叹到现在,担心不婚主义的孙子走上歧途,日后老无所依。
傅易沛的父母劝他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他便叹气叹得更深,一边感慨儿子媳妇对他很好,一边忧虑等傅易沛七老八十,孤苦寂寞,就不会有他这样的好运气。
傅易沛不得不尽些孝道,在电话里保证,先前开玩笑的,他不是不婚主义。
大概是他在他爷爷那里没有信誉度,老头儿不信他,埋怨他二十多岁的人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这就是不想结婚的样子。傅易沛听到他妈妈章岫在电话那头为他说话。
傅易沛大学谈过的。
还带着女朋友去他舅舅舅妈那儿吃过饭。
他爷爷问,怎么没带回来给他看看。
章岫说,她和傅易沛的父亲也没见过,好像是很快就分手了。
傅易沛没想到,他的那段恋情,他妈妈只是从他舅妈那里听过只言片语,居然还记得。
是很快就分了。
快到分手前不久傅易沛还毫无经验地担心一周年纪念日要怎么过,林晋慈认识当时他身边所有的朋友,担心这些人口风不紧,一时说漏嘴,失了纪念日的惊喜,他找了人不在国内的魏家兄弟出谋划策。
人如果能有预见能力就好了。
那么那时候的傅易沛就会知道,他跟林晋慈之间是没有一周年纪念日的,就不必一场空欢喜地忙碌。
结束这通电话,再想到今晚一连发生的种种事情,因酒店前台告知林晋慈在楼下等待,而体会到熟悉的开心,又因出乎意料的烟味,一瞬有了时过境迁的清醒。
过快叠换冷热会让身体不舒服,容易生病,人的精神也同理。
傅易沛慢慢环视空有他一人的套房,仿佛不久前林晋慈的出现,只是一场幻觉。他无意义地打量一件件陈设,内心感到疲累,以及一丝茫然。
好像置身于一片辽阔荒原,四面八方都是路,但他就是被困在这里了,被困了很多年,不知道该去哪儿。
傅易沛不知道林晋慈当初是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的,她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甚至连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约会的,傅易沛也是被动知晓。
在后来他们多次光顾的披萨餐厅。
那天晚上,傅易沛赴林晋慈的约,是第一次去。在室外的餐桌入座,林晋慈跟他商量点餐,傅易沛对吃什么并不在意,一边心不在焉地看餐单,一边扫视四周。
外摆餐桌旁几乎都是一对对的年轻男女,互动很是亲密,如果有人来这里举办一场“发乎情止乎礼”的挑战,他跟林晋慈应该能一举夺魁。
如果有人按内心雀跃指数来评奖,寻常用餐的傅易沛应该也毫无意外地脱颖而出。
各色餐品饮料陆陆续续上齐。
没一会儿,傅易沛起身,说要去一趟卫生间。
对面的林晋慈眼睛抬起,她的眼仁很大且乌亮,仰视时,露出较多眼白的样子,有些罕见的天真,看着忽然变得很高的傅易沛,她说“好,你去吧”,傅易沛刚要挪步,又听见她说,“不过你不要偷偷去付钱,我的计划是这个约会由我来请客,你不要破坏。”
傅易沛站在原地,惊讶和惊喜双重交织——他的确打算去偷偷付钱,但他没想到会听到“约会”这个词。
“约会?”
这是约会了?
他跟林晋慈之间的约会?
约会这个词是怎么规定使用的,不是两个人随便吃顿饭就能叫约会的吧?
这些问题像一重重的礼物包装,解开一层困惑就更接近一点幸福。
林晋慈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他在思考什么,好心为他指明卫生间的方向。
傅易沛说先不用去了,坐回原处,继续用餐,目光频频看向对面的林晋慈,好似他正处于虚软云端,而林晋慈是唯一能确定这场夜会航迹的参照。
吃完这顿饭后,在餐厅外面,只喝了两杯无酒精饮料的林晋慈却像酩酊大醉一样,提出令人意外的请求:“我能不能摸摸你?”
林晋慈将手放在他的脸上,因她掌心的温度,傅易沛低着脸,按上她的手背,才确切地感受到了一点真实。
林晋慈仰头看着他,手心小幅度摸索着,却露出困惑,问他:“你怎么不笑了?”
那时候的傅易沛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晋慈,好像说了傻话。
他说,我怕一笑就醒了。
美梦里不能太忘形。
是这样吗?因为后来他跟林晋慈在一起的日子过分快乐,傅易沛没有节制笑容,所以梦就醒了吗?
傅易沛强迫自己从冗长的思绪里抽身,放下手机,进了浴室,热水澡的功用有限,那股心理上的乏力仍没有消退。
看了两份文件,傅易沛渐渐觉得精神无法集中,也没有什么困意,只是思绪纷杂。
目光看向茶几上的烟盒。
蓝黑色的熟悉包装,是从林晋慈那儿“拿”来的蓝莓爆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