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朋友吗?”
贺麟觉得,祖郎这家夥一定没学好祖宗的汉话,在教授给她的时候又出了岔子,于是让她学会的这门“外语”不太地道。
要不然,之前她转达桓将军的暗号时,永安陛下为何要笑。
现在又为什么觉得,这个“朋友”二字听起来会这麽古怪。
但下一刻,她又没工夫这麽想了。
只听王神爱转头向她问道:“贺麟,我想另外分拨一支兵马给你,你可敢统兵向北,前去邺城与我的前军会合?”
贺麟险些把手中的缰绳都丢出去:“……我?”
“对,是你。有什么问题吗?”
王神爱说得理所当然:“我麾下将领中,熟悉北方的只有两人,勃勃已率精兵北上,贺将军要随我去逮人,至于义明,我想相信一下她在北方的认路能力,余下的都非北人,没有你熟悉河北的地形。你是最好的人选。”
贺麟:“……”
她见过桓玄,见过南方的贵族,却从没见过如同永安陛下这样的人,能将话说得如此举重若轻,也说得如此从容不迫。
王神爱又道:“你收到了应朝举兵的征召,便即刻与同伴来投,提起交战,知道何为令行禁止,为送军情,更是不惜冒死南下,还能言简意赅地评判出局势,为何不可统兵呢?更重要的是,二十余名信使之中,是你将战报送到了我的面前,而做将领的人,在本事之外,确实需要一点运气。”
贺麟脸上的表情变幻了一阵,忽然想通了什么一般眉眼一松,问道:“那麽敢问,陛下需要我做什么?”
“将战报送到邺城之后,去与楚侯会合。”王神爱看着眼前的鲜卑姑娘,徐徐说道,“我希望你能给听调的众多鲜卑勇士打出个榜样来,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战场之上的狩猎。”
贺麟的眼神微颤。
什么才叫战场之上的狩猎吗?
她知道,这绝不是永安陛下全部的意思。
临时册封一位有统兵权力的将军,也代表着陛下对于河北众多来投胡人的态度,而她因恰好是其中战功最高的一个,于是得到了这份殊荣。
但她在意的,不是这份“凑巧”,而是陛下的胸襟。
她抱拳,郑重其事地应了一声“是!”
“檀将军!”王神爱的下一句话出了口。
此刻军中只有一位檀将军,因为檀凭之等人留守在了后方坐镇,随军的只有一个姓檀的,便是檀道济。
他策马出列:“陛下。”
“你也领本部人马北上,但不去邺城。”王神爱道,“我要你驻兵在滏口陉,绝不允许有魏国兵马想要走通此路,明白吗!”
檀道济回答得爽快:“是!”
陛下的意思,是不希望见到魏国的援兵驰援河北战场,影响到各方兵马向曲梁包围,拿下由魏王后统领的那一路,也不希望看到,那一支魏军能够侥幸走脱,又从滏口陉逃回魏国真正的后方。
滏口陉的地势,决定了此地并不需要极大规模的兵力,就能影响到通行,也是一个最适合他发挥的位置。
“贺将军!”
贺娀应声。
王神爱道:“令你麾下斥候先行,一路速往洛阳报信,一路搜索刘裕将军兵马所在。”
“其余人等——随朕擒贼!”
这支本应向着邺城而去的队伍中道转向,向西北方向而去。
随着大军的向前缓行,后方的辎重队伍轧过原野,还有数支队伍各自奔向了自己的目的地。
黄河两岸被支流浇灌的土地上,已是越发鲜明的夏日葱茏景象,将疾行的兵马包裹在了一片盎然的绿意当中。
只是这片绿意生长得过于无序,让铁骑践踏而过时,竟像是以另外的一种方式将土地犁过了一轮。
而向着西北行去,彻底离开江淮流域,杂乱的绿意就又被一种燥热的枯色所取代,昭示着今年的气候并不那麽美好,在三辅、关中等地,已有多时不曾等到一场解救旱灾的降水。
大军马蹄之下的土地也是板结的,干硬的,不会让人陷入泥坑当中的。
这对于行路之中的应军来说,其实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但随军的褚灵媛又分明看到,陛下的面容上已浮现出了一缕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