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是山城,摘星楼依山而建,飞檐斗拱如在云端。夜风掠过,檐角铜铃叮当作响,其下万千灯火璨如星河。
北境使团下榻的馆驿,便在摘星楼西侧的山坳处。使团抵达那日,梅爻曾凭栏远眺,旌旗猎猎如云,却怎么也瞧不清那个烙在心上的人影——一别月余,他可安好?是否也如她一般想她?
射礼后的晚宴设在观星楼,这座九层秘境建得考究,全金丝楠木结构,檐廊壁挂镶珠嵌宝,灯火一照,流光溢彩,不啻于北地皇城的琼楼玉宇。
梅安和平王的私宴开在第八层,几位南境长老和大齐要员作陪,推杯换盏间,谈的是盟约,酌得是算计。
一墙之隔的偏室,久未露面的梅爻听着铜漏滴答,虚睨着墙上浮雕的南境山河,指尖掐进了掌心。明明那么近,却连他一丝声音也听不清。
可她曾于暗处瞧见二哥在沙场喂他酒,白砚声说看见酒里加了料——南境姑娘的女婿都不好当,更何况是江山联姻。她晓得他必得遭一番磋磨,纵使她已提前“警告”过父兄。
一墙之隔的席上,严彧指节抵在桌沿,指尖泛白,眼前灯火化作流金,人影渐次模糊,脑袋沉得好似千钧。梅安和平王的说笑声忽近忽远,初时还能分辨些机锋,至此已是嗡声一片。
梅溯就坐在他旁边,玉箸轻敲瓷盘的脆响,似隔了万水千山。
平王频频投来关切的目光,却总被梅安惊人之语扯回,直到严彧再也扛不住,“砰”一声趴到了桌上。
梅溯去扶他歪斜的肩,指腹不着痕迹地按住他腕间穴位:“这便醉了?”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平王眼底暗色一闪,随即笑道:“梅兄还是这般实在,这聘礼刚谈完,便教新女婿规矩了。”
“哈哈哈!”梅安笑得恣意。
梅溯抬手招来侍从,半扶半架着严彧离席醒酒。
馆驿内,梅溯看着榻上昏沉的人一笑:“撑到此刻才倒,还算有种!”
侍从捧来水和药丸,梅溯亲自给他喂下去,叫人压暗灯火,出门时却见天禧带着医正匆匆而来。
梅溯把人拦了:“回去吧,用不着!他睡一会儿便好,咱们的酒烈,后劲儿倒不大!”
看着梅溯坏笑着走远,天禧恨恨道:“什么酒烈,爷跟本不是醉的!”
房里青灯如豆,龙涎香混着药气在帐中浮动。窗外竹影婆娑,偶有一两声枭鸣划过,衬得室内愈发静谧。
严彧躺在榻上,中衣微敞,颈间烈酒和药性逼出的薄红已褪去。他轻柔了几下太阳穴,暗叹南境的药酒真是刁钻。
“咔哒”,声音极轻,似猫儿挠门。
他勾起了唇角。
人虽闭着眼,可那熟悉的幽香却如蛛丝般缠上他的感官,丝丝缕缕,勾得他呼吸微滞,喉结不自觉滚动。药酒的燥热未散尽,此刻又添了新的灼意。
梅爻轻巧地踏进门来。灯辉昏黄,映着他清晰的眉骨、微抿的薄唇,还有那截露出中衣的锁骨……她日思夜想的轮廓,如今近在咫尺,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悬在他眉间,想摸一摸,可又怕惊扰了他。
他似瘦了些,这一个多月……可曾像她想他这般,想她?
“啊!”
手腕倏地被扣住,只一个用力,她便跌进他怀里。滚烫的胸膛紧贴着她,心跳声又重又急,震得她掌心发麻。抬眸,正对上他幽深的双眼,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装的?”虽是嗔怪,嗓音却软得不像话。
严彧低笑,手臂骤然收紧,将她死死按在怀中。
月余的思念在此刻化作实质,那熟悉的幽香终于不再是梦里虚无的幻影,而是真真切切地裹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将她的气息融进肺腑。
梅爻被他勒得生疼,却舍不得挣开。
他抱得那样用力,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心跳更是一下重过一下,震得她耳膜发颤,自己心跳也跟着乱了节拍。
“彧哥哥……”她开口软糯,尾音微颤。
这一声娇音,如细密的钩子划过他的神经。他眸色骤暗,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炽烈的目光一寸寸碾过她的眉眼,像是要确认这不是梦,他的幺儿真的在怀里。
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发间的金钗,缓缓抽出。青丝如瀑散在枕上,衬得她肌肤胜雪,眼尾却洇着一抹薄红,比他梦里更艳三分。他的指腹抚过她的额角、鬓发,最终停在颊边,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泛红的眼尾,溢出一声低叹:“等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