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凤舞连院子都没出去便被夜影拦住了。
两人僵持间风秀出来道:“小姐说了,梅府的人从此刻起,谁都不许出去,她也谁都不见!”
凤舞晓得自家小姐不让人出去,是怕气头上惹事,她谁都不见,是怕落下把柄连累梅府,对自己也是够狠了!
凤舞躁得一脚踢飞门边一块碎石,那石块撞到旁边的海棠花树,扑簌簌的花瓣落了一地。
入夜前虞晚来探视
,自是没有见到人,她留了一瓶药,那药巫医看了,虽不能立竿见影,却也是滋阴降噪的上品。
时下丹道盛行,惯用五石散这等大燥之物,一些春药中还会加入黄精、胡麻等助兴及致幻成分,或多或少对身体都有损伤。当务之急是尽快排尽体内药效,巫医给梅爻行了针,又汤汤水水的一通喂,也不知是否跟药物有关,小日子竟提前了。
梅爻腰酸腹痛再加躁气郁结,几乎整晚没能成眠,换了两次寝衣,熬到了东方渐白才勉强阖了会儿眼。
她刚睡着,圣人的旨意便传给了各院,今日回銮,辰时三刻起驾。
往年围猎,这南苑中少说也要热闹个十来日,这回竟仓促折返,一院人具不晓得个中缘由。
风秀望向铜漏壶,离出发也只有一个时辰。她心疼地看了眼熟睡中的小姐,一路颠簸也不晓得受不受得住。她让凤舞去备车,自己收拾小姐随身东西,暗道这一趟出门可真是晦气。
一切收拾停当后,风秀唤醒了梅爻,洗漱更衣,因无胃口仅用了些药,瞧着脸色仍不大好,又擦了些脂粉提色,这才匆匆出了门。
与来时浩浩荡荡的恢宏阵仗一样,走时依旧声势浩大,可许是这略显异常的安排,不免让人觉出些繁华下的动荡之气。
一路上天还阴着,行了一半飘起了牛毛雨,风一吹便觉凉飕飕。
梅爻靠在风秀怀里,抱了个手炉暖腹,随着马车颠簸先是睡了一觉,之后便恹恹的阖目不语。
她在想几桩事。
严彧怎会随意丢龙符这种要紧之物,更像是被偷的。
李姌是如何知晓严彧带她去过花溪隐?跟踪还是有暗线?
康王李茂和虞晚怎知她有麻烦来救场?说巧合她是不信的。那是何时知晓的?她欠了康王这么大个人情,倒不知要拿什么还。
车窗“哒哒”响了两下,风秀挑开窗帘,先见了一只握着马鞭的大手,骨节分明煞是好看,顺着那只手往上,便见了严彧那张昳丽俊颜。
她轻轻摇了摇怀里半寐半醒的主子:“小姐,严将军在车外。”
梅爻睁眼便见窗外骏马上的半身英姿,藏青色暗纹长袍,镶玉革带勒出劲瘦腰身,衣袍下长腿半遮,大腿结实……她闭了闭眼,这一定是药劲还没过。
严彧把缰绳往凤舞身上一丢,翻身下马。车行速度不快,他隔窗望向心心念念的人,只见昨日里还明艳艳的姑娘,此刻竟苍白着一张小脸窝在风秀怀里,只一双桃花眼醉了酒似的瞧着他,看着看着,那白嫩的小脸上竟染上了一抹绯色。这一幕瞧得他既心疼又莫名挠心,开口便不禁柔哑几分:“怎么了,可有不适?”
经历了昨日一劫,天知道梅爻此刻有多渴望他!不单是身体上的,昨日的紧张、害怕、委屈,以及她忍着思念,苦熬一晚上的煎熬,此刻在见到他后,一股脑地全涌了上来,她很想抱抱他,可不能,眼里突然就冒了泪花。
严彧尚不知缘由,见她哭一时慌了神,迈步便要去登车,被凤舞弯腰扣住了肩膀:“严将军有话外头说!”
确实唐突了。严彧又扒回车窗,想哄几句,却见风秀正哄着,一边擦泪一边道:“此时人多眼杂,小姐捡要紧的说罢。”
似是提醒了梅爻,她从袖间摸出个东西,挪到窗口道:“这个你收好。”
严彧一看,竟是自己寻而未果的黑龙佩。
“怎的在你这里?”
“一两句也说不清,总之你收好便是。”
风秀忍不住道:“我们小姐为这个可是遭了大罪!”
严彧打量着那双尽在咫尺的水眸,眼角还有湿意,凝满了委屈、缠绵和似有似无的欲念,她痴痴望着自己,竟似舍不得挪开。
他抬手在她眼角抹了抹,忍下想要亲她抱她的冲动,哄道:“别哭,晚间等我。”
她侧头往他手上蹭了蹭,严彧伸开手掌捧住那张小脸,觉着她像只受了委屈的狸奴。
李牧是今早点人头时,被告知妹妹身边死了个三等护卫。问及原因竟无人说得清,他心里便窝了火。
以往李姌肆意妄为,却也没弄死过人,此番在陛下眼皮底下死人,实在可大可小。他亲自去查验了尸体,确认是中毒,伤在颈部,极细小的针眼,周围青黑一片,是暗器所为。
李姌口中自是问不出什么,李牧逼问了昨日随她行动人,才知他这个胆大妄为的妹妹,扣了文山郡主,又往她身上施了些疯癫手段,李牧听后脑子里嗡一声!
因着要返程,他先命人将随侍李姌的人悉数控制起来,又命人看好她,不许她再妄行一步,一举一动全要报给他知,气得李姌摔东西大骂,称母亲和父亲都未如此限制过她,气头上的李牧甩了妹妹一巴掌,被打懵的李姌怔了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她从小到大挨得第一顿打,竟来自亲哥哥!
返程路上,李牧几次想去梅爻车前探视,却又实在不知怎么开口。及至酉时进了城,贵人们的车队各自散去,他才唤来亲卫,吩咐道:“先送郡主回府,回府后不许外出,你派人看着,若有意外我以军法办你!”
陈峰应了声,想想又迟疑道:“若长公主干预……”
“无视!”
陈峰咂舌,他这上锋一向雷厉风行,今儿这是将自己亲妹妹关了禁闭!
李姌在车里哭闹叫骂着走远,李牧才打马疾走,朝着梅爻车舆追去。
行近梅府时,凤舞朝车内禀道:“小姐,后面撵上来个尾巴,似是那恶女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