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瑱少去后宅,是因为不喜两个妾室的人品。魏姨娘却觉得是因为自己脸上有疤,破了相的缘故。她那脸,虽然祈瑱特意请了太医帮她诊治,终究还是留了道淡淡的长痕。从此深恨李珠芳,但凡遇着,便定要给李珠芳寻个不痛快。
李珠芳也只能受了,不敢再有大动作。因着祈瑱警告过她,若是再生事,便送她去庙里,如今两人之间再无情意,李珠芳自然知道祈瑱说一不二的性子,再不敢生事,比之从前终于小心谨慎许多。
故而今日,明着受了魏姨娘嘲笑,李珠芳也只得咬牙忍了。便是心中再恼,也只能在安慰自己,她有姨母撑腰,魏姨娘也不过逞些口舌之快罢了。
抬脚进了颐德堂的院子,李珠芳的心口憋着的那口气才稍稍舒展了些。魏氏那贱人再嚣张,不把她放在眼里,可姨母这院子,她李珠芳想来便来,魏氏却等闲进不来。
进了正堂,裴夫人正搂着晟哥儿跟祈瑱闲话:“天太冷了,他这咳嗽也刚好没有几日,实在不敢再叫他吹风了,我便做了主,不叫孩子在外头等你……”
祈瑱亦是颔首:“母亲考虑的很是。”
他看着母亲怀里的晟哥儿,目光微凝。
晟哥儿如今不过刚六岁的年纪,因母亲宠溺,至今还没有留头,不过发顶上留一块角发。颈上戴着上明晃晃的金项圈,底下缀着嵌五色宝石的长命锁。身上穿着大红洒金绣葫芦蝙蝠纹样的缂丝袄子,裤子是蓝色缎面祥云纹丝棉裤。脚上穿着红黑相间的缂丝面小靴子,踩在椅子扶手上。
祈瑱不知怎的便想起了彦哥儿穿一身粗布袄子,上窜下跳的模样,一时间竟忘记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恰在此时李珠芳进来行礼。祈瑱不过微一点头,裴夫人态度倒还寻常:“你在外面等了那许久,也是辛苦了。赶紧坐下来喝口热茶。”说罢便吩咐丫头们上茶。
李珠芳恭顺地谢过,在凳上偏身坐下,听裴夫人与祈瑱闲话。
“你这回出去这么久,回来总可以在家多歇息些日子了罢?”
祈瑱道:“上峰准了十日的假,这几日便可在家陪母亲。”其实按例只有五天,只他又报了受伤,便多了五天。但这话却不好告知母亲,徒教母亲担心了。
裴夫人知道如今职务紧要,假期难得,便笑道:“好,好,这几日便在家好好休息,给你补补身体。已叫人送信给你姐姐,她明日便来看你。”
祈瑱奇道:“姐姐不是跟姐夫在江宁任上了么,怎的回京了?”
裴夫人笑道:“她家大哥儿说好了人家,回来下小定。幸好你回来的及时,若再晚个几天,她就又要回江宁了。”
想想也有些惆怅,道:“你姐姐命好,说了那样好的亲事,自己也争气,进门生了三个儿子。谁提起她不说她有福气?倒是你,这个岁数了,膝下也就晟哥儿一根独苗……。”
李珠芳微微低头,堵在胸口许久的那口气到底是散了。
魏氏再猖狂,可这府里唯一的少爷也是自己生的。
祈瑱神色淡淡,道:“母亲莫要忘了,彦哥儿也是我儿子。”
裴夫人先是疑惑这个“彦哥儿”是哪个,随即反应过来,便只觉有股子邪火直冲胸口,当即便想发作。
只祈瑱这几年领兵打仗,历经风霜,威仪日盛,裴夫人也渐渐有些怵这个儿子,并不敢像祈瑱刚袭爵之时那样,轻易就张口斥责。
她压下心头火气,板着脸道:“那孩子,待在荒山野岭里,又没人好生教养,能长成什么样子,如何能跟晟哥儿比。”
祈瑱面色一沉,便要说话。
李珠芳见情形不对,赶紧起来打圆场。她笑吟吟给裴夫人加了热茶,双手捧给裴夫人:“姨母,喝口热茶。”
又小声劝她:“姨母,知道您心疼晟哥儿。只是侯爷刚刚回府,这大喜的日子,千万莫要因为晟哥儿跟侯爷起口角。”
她这话说得在理。毕竟祈瑱这次外出大半年,今天刚刚到家,纵然沐浴过,面上憔悴之色依旧不减。裴夫人瞧着儿子那瘦了一圈的脸庞,不是不心疼,她自觉自己不是那等不体恤儿子的母亲,怎么能在儿子外出几个月刚回来的时候,跟儿子生这些个闲气。
当即也不争了,只道:“罢了,你如今主意大了,我也管不得你。唉,你在外头辛苦了这几个月,也着实不容易。如今回到家了,先好生休养几日再说,旁的杂事便先不去管它。”
祈瑱亦是不想一回家便跟母亲口角,点头道:“母亲说得是”。
心里叹了口气。本想跟母亲聊下程嘉束的事,接她回府。只是见母亲这态度,此刻却不好说这个话题,且过几日再说罢。
祈瑱本待吩咐开宴,只他环顾了一周,却不见魏姨娘,略一思索便知缘故,也不问旁人,直接吩咐身边的丫头:“今日家宴,去请魏姨娘过来赴宴。”
李珠芳身形一顿。
今日的家宴本就是她协助裴夫人操持的。依她看来,家宴便是她与儿子,侯爷,裴夫人,一家四口,祖孙三代,团团圆圆一起吃饭。魏氏算什么牌面上的人?也配入席?故而连叫都不曾叫人过来。
却不料祈瑱竟然使人请了魏姨娘。
李珠芳不由看了眼裴夫人,裴夫人却没有看到她的视线,只逗弄着怀里的晟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