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束又叫人打了桶水,把水井放桶上,又演示了一遍压水的过程,见那管事看得认真,这才道:“李管事请看,这个水井可方便?若是打井,您可否愿意打这样的水井?”
李管事道:“自然是愿意的。太太做陶管,便是给这水井用的?只是,水桶水浅,压水上来自然容易,可是几丈深的水井,压水上来,却不容易吧?”
程嘉束胸有成竹道:“我敢给管事看,自然是有把握的。李管事您想,只要这压水井装好了,定然有旁人也要装,到时候找您烧陶管的人自然不少,那个时候开窑烧管子就不算费事了吧?”
那自然就不算了,若是这压水井能推广,仅是卖陶管,对窑场来讲就是笔大生意。
不过那李管事看着这个压水井也着实眼馋,他这窑上人多,用水也费,装个这样的水井,倒可以省不少功夫。
窑场的东家是他族叔,当下便使了人请他族叔过来,他自己则是与程嘉束商量陶管的规格大小。
不多时那窑场的东家过来,看了压水井,兴致勃勃地要程嘉束也要卖他们一台。
程嘉束无语,解释道:“我是不会做这个井的,不过你可以找刘家驿的刘铁匠,这个井便是他做的,你找他再做个一模一样的便是。要用的管子可以一起烧了,也省事儿。”
这个水井,程嘉束虽然没有想藏私,可是也没有打算把自己露出去。
若是只有一个压水井,她说了也就说了,也可以继续往西洋人身上推。可她以后说不定还能想起来些别的东西,总不能全都拿这一个理由罢?若让人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全是与她有关,或许也未必是好事。所以,这些事情,能撇清关系便尽量撇清得好。
祈彦没有见过人家烧窑的炉子,程嘉束见正事谈完了,征得东家的同意,又带了祈彦在窑场里逛了一圈。
这个窑场规模不算小了,足有三个窑炉,一个只用来烧砖瓦这些粗制大件;一个用来烧些简单的陶品,比如这些陶管,陶砖之类,还有一个用来烧精致些的陶器,如碗,盆等。祈彦看得津津有味,又问了一大堆的问题,直把程嘉束问得烦不胜烦,这才心满意足。
程嘉束见这个窑场烧的碗盆居然也算得上精致,又有了新主意,干脆又订了一批蹲式的马桶。
抽水马桶自然是更好用,可惜她没有研究过,不会做。所以暂时也只能用普通的蹲式马桶了,待以后慢慢回想出抽水马桶的做法后再换。
回去的路上,冬雪还对那个神奇的压井念念不忘,道:“这个水井真是方便,以后咱们再取水,就省事儿多了。“
程嘉束笑道:“这个水井不是给咱们用的,是装到朱家庄,给你用的,算是你的嫁妆。”又道:“回头我还得跟朱里长商量下,看装在哪里好。又要取水方便,又不能离你太远,毕竟就是为了你才装的,得让你方便才是。”
冬雪一时之间诧异地说不出话来,眼睛也慢慢地红起来。她没有想到程嘉束忙前忙后做这个井,竟然是为了自己。
她是个嘴笨的,心里感动至极,反而说不出什么话来,嘴里嗫嚅半天,才道:“这,这怎么能行?夫人给我的嫁妆已经很多了。”
程嘉束笑道:“嫁妆是嫁妆,有了这个井,别人取水的时候总能想到是你带来的,也会待你更客气些。再说,也不全是为了你。我既然知道这个法子,做出来方便别人,也是善事一桩,便不为了你,我也是要做出来的。”
程嘉束话虽这样说,可冬雪又岂能不明白程嘉束待她的心意?一时之间,她酸楚感动不已:姑娘待自己这样好,自己却马上就要出门嫁人,不能再伺候姑娘,以后却是难以报答姑娘的恩情了。
而且自家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娘家婆家,就硬是没有人知道她的好呢?姑娘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呢??
冬雪又是感动,又是替程嘉束难过,泪珠不住往下掉,擦着眼睛道:“夫人,您这般好的人品,侯爷总有一天会知道,定有那回心转意的时候!夫人也不用担心将来,您好好把少爷养大,好日子自然会来的!”
程嘉束一时无语。她没有想到,好好儿地聊一个压水井,冬雪还能拐到这上头去。
但她也理解冬雪的想法。其实也不仅是冬雪,只怕在所有的人眼里,她的出路就只有苦熬着,熬到儿子长大,给她当家作主;或者熬到丈夫终于看得到她的好处,接她回祈家,就算是苦尽甘来了。因这是这个时代所有的女人的唯一出路。
只是程嘉束不认。
她不觉得自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女子在这个世道固然有种种限制,可也不是全然没有出路。就她这些时候的观察,她在外行走,倒也没有遇到过太多阻碍。可见寻常百姓家里,对妇人的限制并没有那般严苛。
这是件好事。待祈彦大一些,她与祈彦离了京城,离开祈家掌控,也照样可以把日子过好。
只是程嘉束不能跟任何人,包括冬雪,说出自己的打算,只好无奈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己心里有数。”
心里却也释然,幸好自己早早将冬雪安排出嫁了。不然将来自己离开京城,她还真的未必能理解自己的做法。
把烧水管的事情定了下来,程嘉束的房屋改建工程算是向前推进了一大步,接下来要解决的难题便是上水下水系统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要紧事得解决,便是得去消了冬雪的奴籍。冬雪的奴籍和身契都在程嘉束这里,叫石栓去京里府衙跑一趟办了就成,冬雪自己反而不必出面的。
既然难得去趟京里,程嘉束便拿了一支金钗,两支金镯子让石叔顺便去卖了换钱。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石叔接过这些首饰的表情实在过于沉重,简直像听说了什么天崩地裂的噩耗一般。
程嘉束不由得便问:“石叔,可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石叔的声音几乎哽咽了:“夫人,要不还是让小的去府里问一声,看能不能支些月钱出来用?”
程嘉束奇道:“侯爷不是给了咱们一千两两银子了么,怎的还去府里要?是我这阵子花钱太多了,怕后头整修房子不够用,这才要当几个首饰应个急。倒不必去府里要钱,再说,你便是去了,恐怕也要不来,何必自讨没趣?”
石叔的表情便更加沉重了。
夫人未免也太过实诚。堂堂侯府家的侯夫人,一年就给了五百两银子的开销,这,这也实在是太委屈人。大户人家的夫人奶奶,买些胭脂水粉,听个戏,一年下来都不止这些钱了!
石栓两口子初来到别院,说没有怨气是假的,夫人不受宠,到别院明说是养病,谁不知道是争不过二奶奶,被发配来的。他们两口子不会钻营,别人都不乐意过来,才把这苦差事推给了他们两口子,现在跟着夫人放配到这别院,怕不是以后得在这荒山野岭里窝一辈子了。
可是在别院久了,渐渐便觉得,这日子其实也不错。
以前在府里,发的月钱时不时总要被管事的扣上些。在璞园这里,他夫妇二人的月钱都比着府里上涨了二成不说,还按时发放,再没有半点拖欠克扣。
另外四季衣裳,过节红包,样样不落。便是吃食,也比府里好上太多。在府里,主子跟下人吃的自然不一样,像石栓这样不得脸的下人,吃的更比不得旁人。在别院里,竟是大家一起吃饭,主仆的饭菜都是一样的。
初时石婶还觉得不妥,说是他们是下人,跟夫人一起吃饭不合适。夫人却说,就这么几个人,还要开两样火,做两样饭,实在是浪费柴火。因着夫人坚持,所以几个人的饭菜伙食便都是一模一样。
夫人吃饭上讲究,说少爷年龄小,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伙食要好才能长高个,不能屈了嘴儿。一家人的伙食,也是顿顿不断荤腥的。
天气冷,柴炭更是没有缺过,天天屋里暖烘烘的。
日子照夫人这么个过法,五百两银子哪里够使的?偏夫人还是个骨头硬的,不肯向府里低头。
大户人家,谁家的首饰不是留给儿女传下去的,只有败家子才会当首饰!这才过了多久啊,就要当首饰过日子。那以后日子还长着,可要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