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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母子生隙

祈瑱并未在璞园过夜。叮嘱了众人好生伺候程嘉束,便又带人连夜骑马赶回了京里。

裴夫人当着阖府众人的面,丢了好大的脸,正是将程嘉束恨到骨子里,祈瑱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留宿璞园,再去招引裴夫人的怒火。

待次日清晨去给裴夫人请安,祈瑱神色格外恭敬:“程氏感染了风寒,还未痊愈。待她好了,我再带她给母亲磕头请罪。”

裴夫人面如寒冰,闻言也不说话,只狠狠将手中杯盏掼到地上。

“啪“得一声脆响。满室丫环婆子们皆屏声敛息,不敢出声。

裴夫人此时满心悲凉,两行眼泪自眼眶流流出,她只觉心痛不能自已:“我是造了什么孽,老了老了,竟叫一个小辈踩在头上,一辈子的脸面丢了个干干净净!”

祈瑱见母亲老泪纵横,亦是心中难受,不由出言安慰:“母亲……”

裴夫人却理都不理他,拿着帕子擦泪,声音哽咽:“我堂堂一个公府千金,侯爵夫人,从小到大,便没被人这般下过脸面。本想着老了可以享清福了,谁知道这把年纪,还要受儿媳妇的气!这全天下的媳妇若都是她这般,我们这些当婆婆的也不必活了,等儿子娶了亲,就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算了,也省得碍别人的眼。”

这话就太重了。祈瑱固然心疼母亲,可他知此事却也不能全怪程嘉束。大冷的天,程嘉束若是真老老实实挨罚,只怕人也得去掉半条命。

况且,祈瑱知道程嘉束秉性纯良。因从小程家人苛待,不曾好生教养,说她规矩上粗疏是有的,但若说她对母亲不敬,却绝不可能。她向来惜老怜贫,在璞园一带向来有好名声,又怎么会故意忤逆母亲。

夫妻一体,若束娘坐实了不孝忤逆的名头,他作为她的丈夫,又待如何?

即使知道裴夫人此时在气头上,祈瑱还是得委婉替程嘉束分辩:“小杖受大杖走。当日情形,程氏也是不得不避退。再者,毕竟有前事在,束娘心有顾忌也是难免……

裴夫人遽然色变,厉声喝道:“住口!什么前事!她程氏不敬婆母,倒还有理了。你去满京城打听打听,谁家媳妇敢似她这般无礼狂悖!”

祈瑱看着裴夫人盛怒的脸庞,心慢慢地凉了下去。

知子莫若母,何况祈瑱本就是心思缜密之人。若母亲真没有对束娘下手的心思,又何必如此虚张声势,色厉内荏。

祈瑱的神色也淡了下来:“程氏如今还在病着,待她痊愈,我自会带她向母亲磕头请罪。”

裴夫人哪里稀罕程氏给她磕头赔罪,她只想要程氏死。

裴夫人冷笑道:“我哪里还敢要她给我请罪。我老婆子不向她请罪,便要感谢她的大恩大德了。”

祈瑱默然不语。

裴夫人索性直截了当道:“这样的儿媳妇,我是不敢要了。当日我便说了,但凡她程氏出了我祈家的门,以后就别想再回来。既然她不将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我祈家也留不得她这尊大神。你明日就给她一张休书,从此断了干净。”

祈瑱断然拒绝:“不行。”

且不说齐王卫王之争如今越发尖锐,他绝不能在此时休妻,以便给卫王一脉落了口实;便是他自己本心,束娘品德端方,温惠贤良,又将长子彦哥儿教养得极好。他又怎么愿意休弃束娘。

裴夫人却不管这些,她死死盯着祈瑱,狠狠道:“那女人到底有什么狐媚本事,做了这样忤逆婆母的行径,竟叫你还这样护着她?”

祈瑱这样严肃板正的人,是决计不能对着母亲说出“心悦束娘”之类的话出来的。

他只能跟母亲讲道理:“且不说我与束娘的婚事本就是齐王殿下做媒,不是寻常姻亲。便为着她给父亲守过孝,便不能轻易休弃。若有人问起为何休她,母亲又要如何分说?”

他紧接着便问:“当日之事,难道母亲就不怕被人说道?”

裴夫人一时语塞。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若当事之事说出去,程嘉束固然被人指责不孝,但她一个婆婆,大雪天逼着儿媳妇身着夹衣跪在雪地里,难道就好听了?

但她毕竟活了几十岁的人了,转眼便想清楚了,儿子不过找理由是维护那贱人罢了。裴夫人冷笑一声,看着祈瑱道:“好罢,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暂且不休了程氏。可她忤逆婆婆,用家规惩治她,总该可以了吧?”

祈瑱沉着脸,不发一言。

裴夫人只觉得一颗心如坠冰窟:“呵,我倒是养了个好儿子,亲娘都不顾,一心却只想着维护那个忤逆不孝的贱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