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波流转, 在湿润即将带来之前,梁眷率先错开眼,躲开了与陆鹤南的对视。
她是最合格的前女友, 明白再见面相对而视时,表现得要比陌生人还要冷淡三分。
——
重回京州的决定不是心血来潮。
梁眷想过他们会遇见、会重逢,但没想到会如此猝不及防,也没想到会是在这里——在这样一个狭小蔽塞的空间, 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距离。
关莱不是说,他婚后从来不在公开场合与乔嘉敏同台吗?
那今天又为什么会蓦然出现?
还是说豪门圈子里那些广为流传, 有关他们夫妻不和的说法, 不过是捕风捉影。被传言蒙蔽住双眼和判断力的,只有她自己?
梁眷一时想不出,只得垂下眼,讷讷地被蒋昭宁强行拉拽着,坐在牌桌后的沙发上——这个位置,刚好抬眼就能看到陆鹤南的侧脸。
他瘦了好多,面容苍白, 眼底淡青, 甚至还带着几分病态。
已过而立之年, 眼角处也添了几道不算太明显的细纹。
年华易逝又无情, 直到这一刻, 梁眷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她是真真切切在陆鹤南的人生中缺席了五年。
是日历一页一页揭过, 成为废纸,堆砌而成的五年。
分别的这五年里, 也曾有几个没能被工作填满、难捱又漫长的寂静长夜。梁眷站在卧室窗边,对着和北城如出一辙的港洲月色, 心胸狭隘了一瞬。
——她希望陆鹤南的婚姻不幸福,最起码不要光明正大的幸福。
又或者,她退而求其次。
——最起码不要让我知道,离开我之后,你和她很幸福。
恶毒肮脏的想法在脑海中停留了一瞬,也仅停留了这一瞬。
在眼泪风干之前,纵使心绪难平,我也还是希望你幸福,永远幸福。
哪怕余生无我。
——
因为有乔嘉敏在这,所以沈怀叙没想到陆鹤南会来。
可冥冥之中那份不受理性控制的潜意识,又偏偏认为他会来,因为这里有梁眷在。
屏风之后,也唯有坐在陆鹤南正对面的沈怀叙洞若观火,知道自进门起就一言不发坐在牌桌上的陆鹤南,有多心不在焉。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在等待。
至于等待什么,但凡知道他那段旧情的人,都应该心知肚明。
直到伴随着蒋昭宁吵嚷的声音,有一串清浅的脚步声在屏风后响起,再一点一点由远及近,像湖面涟漪,不知道拨乱了谁的心弦。
陆鹤南夹着烟的手不自觉地一颤,令人捉摸不透的冷倦面容上,划过片刻的怔忪与温柔,很微妙,很细小,片刻后才堪堪神魂归位。
于他而言,这种心脏悸动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在梁眷和蒋昭宁闯入之前,屏风后的牌桌上只坐了四个人——坐在主位的沈怀叙,正对主位而坐的陆鹤南,以及坐在沈怀叙左手边的陆琛。
至于坐在沈怀叙右手边,那个因出牌太迟被陆鹤南笑骂的那个年轻男人,梁眷压着紧张的心情,好奇地多瞥了几眼,最终还是没认出来。
大概是察觉到了梁眷的视线,年轻男人下意识挺直了脊背,耳廓也慢慢变红,搓牌的手僵硬到有几分不自在。
陆鹤南面无表情地抬起半边唇,睨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良久,又一把牌局结束,年轻男人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抬手揉捏脖颈,故作深沉地开口。
“昭昭,我打不动了,你过来替我两局。”
蒋昭宁在打牌这方面一向没什么天赋,只是人菜瘾大,见有人主动在牌桌上给她腾位置,嘴上虽说着自己技术不行,屁股却很实诚地挪到了对方的椅子上。
然而,牌桌之上无父子,更没有什么劳什子男女朋友。
刚刚还和蒋昭宁腻在一块你侬我侬的陆琛,见对家换成了自己的女朋友,温和的牌风竟不动声色地变得凶残狠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