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北城还没有初春的迹象, 冰雪还没来得及完全消融,放眼望去仍是一片素净的纯白,就连空气中都带着冰雪沁染过的纯净与冰凉。
“天, 北城原来这么冷啊!”刚一出航站楼,佟昕然就冻得直打寒颤。
“我觉得还好啊,哪有那么夸张?”梁眷偏头望了佟昕然一眼,笑她的没出息。
佟昕然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快步越过梁眷,没好气地回怼:“你是故地重游, 我哪能跟你比?”
她拖着箱子傲娇地走在前面, 没注意到身后的梁眷一瞬间的僵硬。
什么故地重游?不过是刻舟求剑。
祝玲玲比梁眷和佟昕然早到一个星期,接风宴被定在市郊偏僻的一处古风小院里,名唤听雪阁。老板是个有情调的人,视线所及范围内处处都是好景致。
甫一跨入石雕大门走进院落,佟昕然就不自觉地感慨:抛却枝头落雪,这里简直与南方园林无异。
“你来过这里吗?”佟昕然回头见梁眷一脸怔忪的样子,随口问。
梁眷犹疑地摇摇头, 算不上来过, 若要细究也只能算是经过。毕竟顺着外面的山路再往上走几公里, 就是任时宁的麓山会馆——她和陆鹤南初遇的地方。
心脏再次钝痛, 只是这次痛意稍缓, 仿佛距离遗忘只差一步之遥。
“怎么来得这么晚?”
听到脚步声, 坐在里间的祝玲玲快步走出来,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垂着头, 站在暗处看不清面容。
祝玲玲顿了一下,转过身径直与他十指相牵, 然后勾着唇一步一步走到梁眷面前。
借着映进屋内的点点阳光,梁眷眯着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认出来——那个被祝玲玲牵着,沉默寡言,浑身僵硬难为情的男人,竟是大学时最肆意、最聒噪、为人最仗义的杨一景。
梁眷眼眶一酸,在眼泪夺眶而出之前,丢下身侧一脸不可置信的佟昕然,而后不管不顾地走上前去,抬手紧紧拥住好久不见的老友。
“景哥,好久不见啊!”
杨一景笑了笑,拍了拍梁眷的脊背,嗓音喑哑:“不好意思啊,让你们担心了三年。”
“你干嘛啊,三年没见,刚见面就说这么生分的话!”梁眷松开杨一景,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又没好气地锤了杨一景一拳,“还拿我们当朋友吗?”
寒暄的时间落在阔别许久的好友当中总是分外短暂,酒过三巡,也还是无人感觉到尽兴。
趁着杨一景陪祝玲玲去车里取人物小传的空档,佟昕然忙换了位置坐到梁眷身边。
“想问什么就问吧!”梁眷握着筷子,睨了佟昕然一眼。
佟昕然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那个男人,是几年前巨火的那个流量小生杨一景?”
梁眷点点头,而后又在细节上纠正她:“是三年前。”
“那他这三年——”佟昕然压低声音,问得欲言又止。
梁眷神色如常,答得很爽快,像是在说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在监狱,四个月前刚出来。”
“什么?”佟昕然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眼睛顿时睁得又大又圆,“难道网上那些有关他弑父的传闻都是真的?”
梁眷放下筷子,垂着眼,仍是平和的恬静模样:“半真半假吧,毕竟法院判的是正当防卫导致的过失杀人。”
“那也是杀人啊!”佟昕然一脸的不可置信,“祝玲玲怎么会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门外再度传来交错而至的脚步声,佟昕然咬着唇瓣,瞪了梁眷一眼,将没来得及质问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面无表情地坐回原位。
等到祝玲玲和杨一景推门进来的时候,屋内的气氛又恢复到了它该有的春风和煦。
“给。”祝玲玲努了努嘴,将人物小传递到梁眷手里,口吻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烦请大导演批评指正一下。”
梁眷笑了笑,只草草扫了两眼就让佟昕然妥帖地收到包里。
“我带回去仔细看,等剧本围读的时候再跟你讨论。”
若要细论,算上梁眷那部不算成形的微电影处女作《忆兰因》,《在初雪来临之前》应该算是祝玲玲与梁眷的第四次合作。
如果说其他三部电影的艺术灵感来源于某一瞬间的迸发,是由小及大。
那么《在初雪来临之前》应当算是日经累月的感触,是真正的灵感来源于生活。
那是梁眷在八年前正式提笔创作的小说,后于五年前中途搁笔,时至今日它仍旧是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
五年前,她孤身定居港洲,随身带去的行李不算多,那份薄薄的、纸张卷翘泛黄的手稿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