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
当这几个字从夏弥那张曾挂满甜笑的唇间吐出,路明非感觉自己的天灵盖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给掀了。
世界观不是被颠覆,而是直接被砸成了渣子,连灰都扬了。
他脑子里一片嗡鸣,耳边只剩下自己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在“咚咚”狂跳,声音大得像是在为自己的葬礼擂鼓。
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那股源自神祇的威压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抹杀”。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排斥他们这几个“错误”的存在,要把他们从时空的画卷上硬生生抠掉。
楚子航死死攥着长刀的刀柄,指节迸出骇人的青筋,惨白如骨。
刀在鞘中嗡鸣,渴望着主人的命令,可他的手臂却重如山峦。
那双黄金瞳里,汹涌的情感不再是战火,而是一场席卷灵魂的内乱。
他想起了图书馆里为了一道题争得面红耳赤的女孩,想起了那个把章鱼小丸子递到他嘴边,笑得像只偷腥小猫的女孩。
那些滚烫的记忆,此刻都变成了插在他心口的玻璃碴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淋淋的痛。
他无法将眼前这位散发着灭世神威的君王,与记忆中那个鲜活的少女联系在一起,这种撕裂感几乎要将他的意志碾碎。
不远处的零,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分析什么生存概率,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计算是种愚蠢的傲慢。
她只是微微下沉了身体,双腿肌肉绷紧,像一头准备在绝境中发起最后一搏的雌豹。
但她的站位,却在不经意间,悄然向着路明非的方向挪了半步。
一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
可就是这半步,让她那瘦削却笔直的脊背,更清晰地挡在了路明非和那尊神祇之间。
路明非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这个动作,心脏猛地一抽。
他不知道这个总是冷冰冰的女孩为什么这么做,或许是出于监工的职责,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但这一刻,那道背影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那颗被恐惧塞满的心脏,扎出了一个滚烫的口子。
“咯……咯咯……”
路明非的牙齿在疯狂打架,在这片能把灵魂都冻僵的死寂里,声音刺耳得像是在给这压抑的氛围打着绝望的节拍。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误入侏罗纪公园,还正好撞上霸王龙起床气,顺便发现自己昨晚还请这头霸王龙吃了顿宵夜的倒霉蛋。
不,比那更糟,因为这头霸王龙前一秒还在跟你撒娇卖萌,下一秒就告诉你,其实整个公园都是她家开的,而你,是今天菜单上那道用来漱口的餐前小点。
就在这片能把思维都冻成冰坨的死寂之中,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优雅,像是穿着燕尾服的魔鬼,在你耳边吹了一口掺着薄荷与硫磺味道的冷气。
“哥哥,需要帮忙吗?”
时间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捏停了。
整个世界的色彩都被强行抽走,天空、沼泽、石柱,连同船头那尊散发着君王威仪的耶梦加得,都在瞬间褪色,变成了一张只有黑白灰三色的静止老旧照片。
唯一有色彩的,是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穿着黑色小礼服的男孩。
路鸣泽。
他凭空出现在帆船那光秃秃的桅杆顶端,两条小腿在空中随意地晃荡着,擦得锃亮的小皮鞋在静止的空气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他手里变戏法似的端着一杯插着柠檬片的冰镇可乐,正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那是此刻天地间唯一的声音,也是唯一在流动的东西。
“啧啧啧,瞧瞧,大地与山之王,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哦。”
路鸣泽嘬了一口可乐,发出满足的叹息,随即用一种欣赏雕塑的眼神,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不远处那尊静止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