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轩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铅笔刀。
他帮绘梨衣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然后抬起头,白金色的眼瞳在机舱内缓缓扫过。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无形的冰锥,精准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那双高贵的眼瞳,先是落在夏弥颤抖的《相对论》上,又若有若无地扫过楚子航那张冷硬的侧脸。
“我听人说,那里的设施有点旧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没有过山车,也没有旋转木马。”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记忆的创口。
“但有全世界最好吃的薯片,和永远也看不完的香港老电影。”
话音刚落。
“啪嗒。”
夏弥手中的《相对论》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她捧着书的手剧烈抽搐,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惨白。
最开始的她可能还包邮侥幸,但是现在的她已经可以确定这趟飞机的目的地,并不是什么游乐园,而是她的快乐老家。
而楚子航那双紧闭的眼睛,也豁然睁开。
路明非被这两人过激的反应骇得心脏骤停。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将“薯片”和“老电影”这两个词与两人的反应连接起来,一个荒诞又恐怖的念头如惊雷般炸开。
那不是什么游乐园。
那是一座位于京城地下深处,只属于大地与山之王的……尼伯龙根。
……
京城,西直门,地铁二号线换乘十三号线的通道。
晚高峰的人潮汹涌如蚁群。
没人注意到,几个气质诡异的人逆着人流,拐进一个标示着“员工通道”的昏暗角落。
他们走下一段布满灰尘的台阶,通往一条早已废弃的线路。
像是穿过了一层无形的水幕,外界的喧嚣被瞬间隔绝。
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浓郁的铁锈和陈年尘埃的味道。
斑驳的墙壁上,褪色的红色油漆标语依然顽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充满了那个特殊年代的烙印。
芬格尔双眼放光,掏出手机对着标语一顿猛拍。
“我的天,活的历史!这可是真家伙!发到论坛上,那些北美土包子得羡慕死我!这照片,怎么也得换五个学分!”
台阶的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
夏弥站在门前,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这里曾是她最安全的巢穴,是她和哥哥芬里厄唯一的家。
而现在,她要亲手把这个家的钥匙,交给一位新的主人。
她像一个被强盗逼着打开自家保险柜的主妇,充满了屈辱和恐惧。
她缓缓伸出手,苍白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划过。
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由龙文构成的裂隙,在空气中无声地展开,像一道撕裂现实的黑色伤口。
“走吧。”
她侧过身,声音低得像蚊蚋在振翅,浸透了压抑的哭腔和彻骨的绝望。
沈云轩一手牵着绘梨衣,第一个走了进去,步伐平稳得像是走进自家的后花园。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拉着还在发愣的老唐,紧随其后。
楚子航在门口停顿了一秒,他看了一眼夏弥那张写满破碎的侧脸,眼神复杂,也迈了进去。
穿过裂隙的瞬间,世界被彻底颠覆。
他们站在一个空旷得诡异的站台上。
墙壁上布满了充满了浓厚的历史气息,穹顶高到看不见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夏弥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苦涩与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