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寒意跟芝加哥傍晚灌进脖领子的凉风没有半毛钱关系。
它更像是一株看不见,却淬了远古剧毒的冰藤,从路明非的脊椎骨缝里,一节一节,带着森然的冰碴子野蛮生长。
藤蔓上长满了细密的倒刺,眨眼间就爬满了他的四肢百骸,最后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让他感觉灵魂要被挤出躯壳。
他的大脑在夏弥那番轻描淡写的话落下的瞬间,不是蓝屏死机。
是直接被人一脚踹掉了总电源,连带着机箱都因为电流过载烧了,冒着一股焦糊味的青烟,仿佛还能听见在焚毁前最后的悲鸣。
沈云轩……那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大夏混血种世界里至高无上的权柄,甚至他这个顶着“级”名头,实则被派来给楚师兄当“爱情保安”的钦差大臣身份……
眼前这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就用那种讨论“今天晚饭是吃番茄炒蛋还是蛋炒番茄”的轻松语气,把他从里到外扒了个精光,连根毛都没剩下。
那感觉,比在东北澡堂子里被搓澡大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用搓澡巾盘了一遍还要赤裸。
他甚至觉得自己为了凑单顺手买的那条海绵宝宝联名款内裤,都在她那双乌黑澄澈的眼睛里无所遁形。
仿佛她能清晰地看到派大星正咧着嘴,用它那愚蠢的粉红色肥手指着自己,进行无情的嘲笑。
“我……我x……”
路明非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这已经不是侧写了,这是天眼,是读心术!
不,比那玩意儿更邪乎!
读心术最多只能翻翻他脑子里那些关于漂亮师姐们的废料,可这个女孩,她读的不是他路明非这个人,她读的是整个牌桌的底牌!
她知道发牌员是谁,知道谁在桌子底下偷换牌,甚至知道今晚的赌注是桌上所有人的命!
“路师兄?你怎么了?脸怎么一下子就白了?是这里的暖气开得太足,有点缺氧吗?”
夏弥依旧歪着头,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满是纯洁无瑕的关切,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话,只是路明非自己产生的幻听。
她越是这样天真烂漫,路明非心里的那株冰藤就长得越是疯狂,几乎要从他的天灵盖里破土而出,开出一朵冰蓝色的死亡之花。
“没……没事!”
路明非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一个激灵,猛地向后窜出两大步,动作之迅猛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后背结结实实地再次撞在冰冷的书架上,“咣当”一声巨响,震得一整排精装版的《资本论》摇摇欲坠。
他惊恐地抬头,只见封面上马克思用他那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眼神仿佛在说。
“孩子,你不仅被剥削了剩余价值,连思想的底裤都被看穿了,真是个可悲的无产阶级啊。”
“我……我想起来了!我有个会!对,一个线上会议!跨国的!特紧急,老板是个周扒皮,再不去他要扣我这个月的绩效了!”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胡说八道,一边手脚并用地从几本滑落的书堆里往外爬。
慌乱中,他的脚勾到了书架的支腿,整个人失去平衡,以一个极其滑稽的姿势向前扑倒,活像一只刚从捕兽夹里挣脱出来的瘸腿兔子,屁股上还沾着一大块灰。
楚子航那双冰冷如寒潭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困惑。
他看着路明非前所未有的失态,又看了一眼旁边笑容依旧天真无邪、甚至还想伸手去扶他的夏弥,眉头缓缓皱紧。
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有某种东西不对劲了,一种他无法理解,却本能感到危险的气息,像暴风雨来临前沉闷压抑的宁静。
“那我先溜了啊!师兄你们继续!继续聊神话,多好啊,增长知识,有益身心健康!我……我精神上为你们加油!”
路明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书店,连自己撞翻的书都顾不上扶一下,那狼狈的背影仿佛后面有十个贞子在组团追杀。
一头扎进外面冰冷的雨幕里,他才感觉到自己后背的卫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
像一张刚从冰柜里取出来的尸布,风一吹,那股凉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慌不择路地躲进一个废弃的电话亭,斑驳的玻璃上满是雨水划过的痕迹,像一张哭花了的脸。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那部经过沈云轩手下那帮技术变态特殊加密的手机,凭着肌肉记忆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老大!出事了!出大事了!”
路明非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怎么也掩盖不住语气里那份见了鬼似的惊骇。
“那个叫夏弥的女孩……她不是人!她是个怪物!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你,知道我,她连我穿什么内裤她可能都知道!我们暴露了!底裤都被人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