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汇报得很清楚,很详细。谢谢周副组长。让我对五组的工作有了一个快速的、直观的了解。”
他略作沉吟,像是随意地提起一个问题,目光却落在周为民脸上:“我注意到,听你介绍,目前几个专项基金的结余情况似乎差异比较大。
像大修理基金比较紧张,而更新改造基金沉淀稍多。
这方面,组里有没有考虑过在制度允许范围内,进行一些适当的更有效率的规划?
当然,我只是初步了解一下。”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是基于汇报内容的自然延伸,却稍微触及了一点业务深水区,带着一点试探的意味,想看看周为民是会机械地复述制度,还是能有自己的思考,甚至流露出一些倾向性。
周为民闻言,眼睛在镜片后微微亮了一下,像是遇到了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但很快又谨慎地收敛起来,恢复了下属汇报工作的常态。
他推了推眼镜,思考了片刻才回答,语速比刚才慢了一些:“您考虑得很细致,确实存在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组里内部也讨论过。
但是涉及到不同基金的专款专用原则,这是财政纪律,改变用途需要非常严格的审批程序,甚至需要厂领导特批。目前……”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措辞,“主要还是按照既定年度计划和月度流程在走,确保专款专用,不出纰漏。”
他的回答很稳妥,没有越界,严守了制度红线,但也没有完全封闭可能性,最后那句“不出纰漏”似乎还带着一点别的意味。
阳光明听出了他话里隐含的谨慎和那一点点未尽之意,笑了笑,不再深入追问,顺势下了台阶:
“嗯,遵守制度是第一位的,财政纪律不能马虎。我只是初步了解一下,脑子里有个概念。以后工作中再慢慢研究、学习。”
他巧妙地把自己的提问归结为“学习”,化解了可能的敏感。
周为民明显松了一口气,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连忙点头:“是的,是的。制度都有明确规定。”
“好了,今天先到这里。再次感谢你主动来介绍情况。”阳光明微笑着结束了这次谈话,语气温和。
周为民立刻站起身,合上笔记本:“那我不打扰您工作了。阳科长,您以后有什么指示,随时叫我。”他的态度比进来时自然了一些。
阳光明也站起身,这一次,他刻意陪着周为民向门口走去。
这个小小的举动,超出了单纯礼貌送客的范围,带上了一点亲近的意味。周为民有些受宠若惊,连声说:“您留步,您留步。”
阳光明还是坚持把他送到了办公室门口,并且当着外面大办公室里可能投来的目光,声音不大但清晰地多说了一句:
“以后工作上还要多依靠你们这些老同志。”
这句话说得平常,但在此时此地,听在有心人耳里,含义就不同了。
周为民连声道不敢,态度更加谦逊,然后才转身快步离开,背影似乎比来时轻松了一些,脚步也轻快了些。
阳光明站在门口,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大办公室。
他注意到,至少有四五道视线在他开门送客的瞬间,迅速地从这边移开,有人假装低头打算盘,有人猛地抓起一份文件翻阅,还有人起身去倒水,动作都略显仓促。
他面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看见,退回办公室,轻轻关上了门。
坐下来,阳光明的心略微安定了一些。
他最担心的局面是无人问津,所有人都持观望态度,甚至集体性的冷淡。
那样的话,他就真的被孤立了,工作开展将极其困难。
现在,周为民来了。
虽然只是一个副组长,能量有限,但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必然会引起涟漪,打破了那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僵局。
接下来,就看其他人如何选择了,是继续观望,还是有人会跟进。
果然,没过太久,也许就是一刻钟左右,门外的算盘声似乎又密集了一些的时候,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比周为民的敲门声更沉稳、更有力一些。
“请进。”阳光明应道。
门被推开。
这次来的是一组组长钱汉民。
他是个老资格,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梳得整整齐齐,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脸上皱纹深刻,表情严肃,甚至有些古板,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夹。
“阳副科长。”钱汉民的声音不高,带着老派会计特有的沉稳腔调,“我来向您汇报一下成本核算组目前的工作情况。”他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说明了来意,语气恭敬但保持距离,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姿态。
阳光明同样站起身,请他坐下:“钱组长,请坐。正想多了解了解成本核算的情况,这是咱们厂财务的核心工作。”
钱汉民点了点头,侧身坐下,腰板挺直,打开文件夹,开始汇报。
他的汇报更是严格遵循流程,一板一眼,绝不多说一句题外话。
介绍了成本核算组当前的主要任务,近期成本分析中发现的问题,如原料损耗率略有上升、辅助材料价格波动的影响等。
还介绍了需要科室领导协调的事项,如与生产计划科的数据对接时效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