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过上次的合作经历,这次的投稿流程似乎顺利得多。编辑打来一次电话核实了两个数据,没有提出大的修改意见。
仅仅过了两天,文章就在《沪海日报》第二版的经济建设栏目里见报了。
位置没有上次批评与表扬版块那么显眼,但也占了不小的篇幅,排版位置也算很靠前。
阳光明拿到还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时,仔细看了一遍见报稿,和赵国栋审定后的版本一致,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就像投入湖中的一粒小石子,涟漪能扩散多远,能否被该看到的人看到,都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上面的决策,等待命运的宣判。
而等待的过程,在这种不确定中,显得格外焦灼。
厂里的气氛依旧微妙。
各种小道消息还在传来传去,但关于厂长人选的具体猜测,反而渐渐安静下来,一种异样的沉默笼罩下来。
这种安静,往往意味着博弈进入了最关键、最紧张的阶段,各方都在观望、角力或等待最后的指示。
阳光明照常工作,处理文件,安排会议,陪同赵国栋下车间调研生产进度和新的技改项目落实情况。
赵国栋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沉稳,严肃,话不多,甚至比平时更沉默了些,让人看不透心思。
但阳光明能隐约感觉到,在那似乎平静如常的表面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一种引而不发的状态。
一个星期,在这种焦灼的等待和表面的平静中,显得格外漫长。每一天都好像被拉长了。
终于,又一份来自上级单位的红头文件,由专人送达厂党委办公室。文件袋上印着严肃的单位名称,密封着。
文件的内容没有立刻公开,但很快就在厂党委极小范围内传开,然后像长了翅膀一样,以更快的速度、更详细的版本扩散到全厂的科室和车间,引发了新一轮的更加热烈的议论。
新一任厂长的最终落定,很快正式公布。
经上级党委研究决定,免去赵国栋同志红星国棉厂副厂长职务,任命其为红星国棉厂厂长。
尘埃落定。没有空降。内部提拔。赵国栋,成功了!
消息传到厂务办时,阳光明正在档案柜前整理一批需要归档的旧文件,手上沾了些灰尘。来告诉他消息的是厂办另一个年轻办事员,语气里带着羡慕和讨好。
阳光明的手停了一下,一股热流猝不及防地从心底涌起。
成了,真的成了!
他心里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却尽力维持着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激动和翻腾的情绪,对来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继续手里的整理工作,只是动作似乎比平时更轻快、更有力了些。
新职务,新气象,新办公室!
几天之后,赵国栋搬进了厂长办公室,阳光明作为专职秘书,自然也更换了新办公室,位置还是在赵国栋大办公室的外间,只是空间更大了一些。
如今的厂长办公室,比原先副厂长的办公室更宽敞一些,靠墙立着玻璃门的书柜,里面摆满了文件和书籍,桌上多了两部电话,一部黑色的是内部电话,一部红色的是外线,象征着更广泛的联系和更大的权力责任。
窗台上摆着两盆常见的绿色植物,给房间增添了一丝生气。
赵国栋站在窗边,背对着门,看着楼下厂房之间忙碌运输的平板车和来往的工人。
听到阳光明进来的脚步声,他转过身。
他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沉稳的笑意,那是一种历经一番拼搏和等待后终于如愿的释然,更多的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和自信,看不到太多狂喜,只有责任落肩的凝重。
“厂长。”阳光明改了口,声音里带着由衷的祝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赵国栋点点头,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那椅子也比以前的更结实些。
“坐。”
阳光明依言坐下,腰背挺直。
“这次的事,总算定了。”赵国栋开口,语气平稳,但透着一种掌握全局后的踏实感,“后面担子更重了,要抓的生产任务更多,要求也更高。”他像是在对阳光明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您肯定没问题。厂里的生产基础是好的,同志们也支持。”阳光明说道,语气诚恳。
赵国栋摆摆手,似乎不想多谈这些,话锋一转,切入实际:“我的工作变动了,你的岗位也要相应调整一下。之前考虑过,现在正好落实。”
阳光明的心提了一下,认真聆听,目光专注。
“以前我是副职,分管一摊,你这个专职秘书,想直接挂厂务办副主任的衔,还得再熬熬资历,没个几年时间,挂不上这个头衔。”
赵国栋说得直接明了,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太多顾忌,“现在不一样了。厂长的专职秘书,挂厂务办副主任,名正言顺,是厂里多年的惯例,也是为了方便开展工作。”
厂务办副主任,副科级岗位!
这是一个清晰的职务晋升,意味着他正式迈入了干部序列中的一个重要门槛,拥有了相应的职责和……影响力。
阳光明屏住了呼吸,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谢谢厂长培养!”
“这是你应得的。”赵国栋看着他,目光里带着认可,“你的能力和贡献,尤其是在几次关键事情上的表现,大家都看得见。这个副主任,你担得起来。以后要更严格要求自己。”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严肃了些,谈到了更实际的问题:“但是,职务好解决,厂党委会通过就行。行政级别是另一回事,这涉及到工资待遇,卡得非常死。”
阳光明点头表示完全明白。
从六三年开始,全国工资基本冻结,这个政策针对的不仅仅是工人,干部提级尤其困难,名额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