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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109邻里同庆的氛围,家庭会议

第110章109.邻里同庆的氛围,家庭会议

石库门的天井,像一只被七月暑气蒸腾得滚烫的小小陶盆。

傍晚时分,下班的工人们如同归巢的水鸟,带着一身油汗与疲惫,陆续汇入这方寸之地。

整个石库门骤然活了过来,就像是浸泡在一种共同的沉甸甸的喜悦里。

今天是五号,发薪日!

石库门里的工人们,除了教书的冯老师,有正式工作的,几乎都在红星国棉厂和东方机械厂这两家养活了大半个弄堂的大厂上班,每月五号是工人们领工资和各类紧俏票证的日子。

此刻的天井,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平日的煤烟与汗酸味,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松快。连带着,那闷热似乎也退让了几分。

“陈阿婆,你家国强工资到手了吗?多少?”李桂花嗓门又亮又脆,一边在水斗边麻利地搓洗着几根蔫头耷脑的鸡毛菜,一边扭头问坐在藤椅上摇蒲扇的陈阿婆。她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了。

“到手了,到手了!”陈阿婆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深刻的皱纹像被熨斗烫过,瞬间舒展,“他是三级工,四十五块三毛!喏,粮票三十二斤,肉票半斤……哦哟,这个月高温补贴还多发了五毛!厂里讲是体谅大家天热做工辛苦!”

她手里那把旧蒲扇摇得呼呼生风,仿佛要把这好消息扇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四十五块三!哦哟哟,国强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冯师母正小心翼翼地往煤球炉上架一口小铁锅,闻言真心实意地赞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我们家老冯,教了一辈子书,也就那点死工资,粮票还按脑力劳动算,才二十七斤,哪能跟国强比。”

“冯老师是文化人,贡献大!不一样的!”陈阿婆赶紧往回找补,脸上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像抹了层油光。

客堂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陈国强端着一个磕碰掉几块白瓷的搪瓷脸盆,出来打水,他媳妇张春芳紧跟在后头,脸上也是掩不住的笑意,手里紧紧捏着个小布包,那鼓鼓囊囊的形状,一看就是刚领到的工资袋还没捂热乎。

张春芳接口道:“冯师母,可别这么说,冯老师是我们弄堂里的顶梁柱,教出多少好学生!我家国强就是出力气,哪能比。”

她语气真诚,但挺直的腰板和发亮的眼睛,无不透着对当家人的满意和骄傲。

“就是就是。”何彩云的声音从头顶晒台飘下来,她正踮着脚在竹竿上晾衣服,动作麻利,“我们家铁民,装卸工,力气是出得比牛大,工资嘛……”

她顿了顿,没往下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手里的湿衣服被她用力抖开,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意思大家都懂,赵铁民级别低,工资自然少些。

“嗳,彩云,别急。”蔺凤娇宽慰道,熟练地把话题转开,“说起来,明天礼拜天,大家有什么打算?票证都发到手了,不去买点啥?”

这话像一颗火星子,“滋啦”一声溅进了热油锅。

“去!当然要去!”

张春芳立刻来了精神,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我们家那个竹壳暖水瓶,胆早裂了细缝,灌进去的开水,凉得飞快!一直没舍得换,就等这个月的工业券了!

明天天不亮,我就去第一百货排队,买个新胆回来!

再顺便看看,肉摊上要是还有落市的筒子骨,买两根回来吊吊汤也好,便宜!”

她眼睛发亮,仿佛已经闻到了骨头汤的香气。

“我也是!”何彩云在晒台上接口,声音里带着点隐秘的兴奋,“肥皂票两张,正好买两条固本肥皂!家里肥皂头都捏不拢了!还有……”

她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少女般的憧憬,“我看中一块‘的确良’的料子,浅蓝色的,想给铁民做件新衬衫!布票应该够!”

她想象着丈夫穿上新衣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弯起。

“‘的确良’!哦哟,时髦货色!”蔺凤娇也笑了,抬头看向晒台,“我家小囡乐枫,也是吵着要块‘的卡’做裤子,讲同学都有了。明天我也去布店看看。”她盘算着女儿穿上新裤子的模样,眼神温柔。

陈阿婆摇着蒲扇,慢悠悠地说:“我倒没啥大件要添,就是盐、酱油快见底了,还有煤球票也要去划拉点回来。哦,对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蒲扇停了一下,“要是副食品店有处理的老母鸡,便宜点,我也想斩半只,给国强补补。”她看向大孙子,满是怜爱。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小小的天井里充满了对明天的热切期盼。

发工资带来的踏实感,混合着即将改善生活的憧憬,让这闷热的夏夜也显得不那么难熬了。

煤球炉上的锅开始滋滋作响,各家飘出不同的饭菜香气,虽然依旧寡淡,但今天似乎格外有滋味——那是用积攒的、舍不得吃的最后一点好东西,在庆祝这每月一次的“盛典”。

就在这时,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石库门黑漆大门的光影里。

阳光明背着那个洗得发白、边角磨损却依然挺括的军用挎包,步履沉稳地踏进喧闹的天井。

夕阳的余晖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将他年轻的面庞镀上一层暖金。

“明明回来啦!”眼尖的李桂花第一个看见,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她是阳光明的大嫂,此刻的骄傲感比自己涨了工资还强烈。

刷的一下,天井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像被掐断了源头,瞬间小了下去,只剩下好奇和探究的目光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明明,领工资啦?”陈阿婆笑眯眯地问,手里的蒲扇都忘了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阳光明那个鼓囊囊的挎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