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紧随其后,反手带上了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将穆秋香歇斯底里的哭骂声隔绝在门外楼道里,只剩下模糊的呜咽。
门一关上,屋内的光线顿时昏暗下来。
正如阳光明所料,匡俊材这厂长小舅子的名头,并未给他带来超出级别的住房待遇。
眼前是典型的六十年代末魔都普通工人家庭的住房格局,和阳光明的住房格局一样——一间约二十六平米左右的里外套间。
外间兼做客厅和餐厅,靠墙放着一张掉了漆的方桌和两把摇摇晃晃的椅子,墙角堆着些旧纸箱之类的杂物。
里间是卧室,一道洗得发白、印着模糊红花的布帘子虚掩着,隐约能看到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大衣柜的轮廓。
水泥地面坑洼不平,墙壁斑驳发黄,不少地方糊着旧报纸,有些已经卷边脱落。
整个空间狭小、拥挤、一目了然。
王卫东和张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默契地分头行动。王卫东直奔卧室,一把掀开布帘。张强则在外间仔细搜索起来,动作麻利而精准。
阳光明不是保卫科的人,只是一个看客,自然不能动手搜查。
他站在外间中央,目光冷静地扫视着这个拥挤而寒酸的空间,同时竖着耳朵留意里间的动静,以及门外穆秋香那渐渐变成绝望呜咽的哭嚎。
穆秋香刚才那过激的近乎疯狂的反应,像一剂强心针,让他和王卫东交换眼神时,彼此眼角都掠过一丝心照不宣的冷意。
此地无银三百两!
越是惊慌抗拒,越是掩饰,越是证明有问题。
外间很快被张强翻检了一遍。
桌子的抽屉被拉开,里面的针头线脑、几卷用皮筋捆着的粮票布票、几毛几分的零钱被倒在桌上,一目了然,数额微不足道。
墙角堆放的杂物被搬开仔细检查,除了灰尘和几只蟑螂,没有异常。
张强甚至曲起指节,仔细敲了敲墙壁和地板,声音都是实沉的闷响,没有空腔。
“王科,外间没大问题。”张强低声朝卧室方向汇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拿起桌上那点零钱票证掂了掂,“就这点零钱票证,也就是正常家用开销的量。”
此时,卧室里的王卫东动作更快,也更粗暴直接。
他掀开布帘,那张铺着碎花床单的双人床上的被褥被他一把掀开抖落,露出下面的棕绷床板。
他双手用力,将沉重的棕绷床板也掀了起来,检查底下——只有积年的灰尘和几颗散落的纽扣。
墙角的五斗橱,每一个抽屉都被“哐当”一声拉开,里面的衣物——大多是接近全新的工装、棉毛衫裤——被他一件件抖开检查,同样只有些寻常衣物和少量卷在一起的毛票分币。
他蹲下身,曲起指节,沿着五斗橱的底板和侧板仔细敲击过去,声音沉闷。
他又检查了床脚和床头柜背面,甚至连墙上挂着的印有“工业学大庆”字样的破旧镜框后面也摸了一遍,手法专业而细致。
“妈的,藏得够深。”王卫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眉头紧锁,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卧室里也没有发现想象中的大笔现金或贵重物品。
穆秋香那过度的反应和眼前搜出的微不足道的财物,形成了巨大的令人压抑的反差。
但这反差,反而更坚定了王卫东的判断——东西一定在,而且藏得极其隐蔽,就在这方寸之间!
阳光明走进卧室,目光迅速扫过这狭小、几乎被家具填满的空间。
床、大衣柜、五斗橱,都是笨重的式样,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粗笨和实用主义风格。
他四处打量着,视线最终落在那张笨重的双人床和那个几乎顶到天花板的深褐色实木大衣柜上。
后世那些关于特殊年代里,人们如何挖空心思藏匿财物的故事片段,瞬间涌入脑海。
这些老家具,用料扎实厚重,不正是在内部做手脚最好的载体吗?
“王科长。”阳光明的声音很轻,但异常清晰,打破了卧室里压抑的沉默,“这些老式家具,看着用料扎实厚重,会不会……有夹层?”
“夹层?”王卫东和张强的目光瞬间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阳光明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豁然开朗的亮光。
随即,两人的目光又猛地转向那张床和那个大衣柜,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它们的构造。
王卫东眼中精光爆射!
他几步跨到那张双人床边。这床是老式的实木架子床,床头床尾和两侧的围板都显得异常厚重,边缘包着已经磨损的深色木条。
他不再像刚才那样只是掀开床板看下面,而是蹲下身,曲起指关节,沿着床架的边缘,一寸一寸地、有节奏地敲击过去。笃、笃、笃……声音沉闷而均匀,是实木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