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姨,光明哥真厉害!以后就是大干部了!你老就等着享清福吧!”
“秀英姐,你这福气在后头呢!儿子这么有出息,比什么都强!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哦!”
“这下好了,你们家日子可要宽裕多了!”
张秀英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起初是惊喜和难以置信,接着是巨大的骄傲和满足感像温泉水一样汩汩往外冒,最后被这潮水般汹涌的恭维冲击得有些晕乎乎的。
她一遍遍地回应着“谢谢”、“托大家的福”、“孩子自己争气”,声音都带着一丝激动的沙哑。
她看到那些熟悉的、甚至不太熟悉的眼神里,充满了货真价实的羡慕,这让她感觉腰杆从未如此挺直过,连车间布机单调的嗡鸣声都变得悦耳起来。
尽管下午已经在车间办公室亲眼看到了传阅的那份红头文件,白纸黑字,鲜红的印章,清清楚楚写着儿子的名字和新的级别,张秀英还是觉得像踩在棉花上,有点不真实。
连升三级?
她活了大半辈子,在厂里也干了小二十年,听说过,可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这简直像评书里讲的故事。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工装口袋,里面还装着车间主任特意让她看一眼的文件抄送单,那上面“阳光明”三个字,此刻显得格外有分量。
下班的电铃声尖锐地响起,划破了车间的喧嚣。
张秀英几乎是第一个放下手中活计、冲出车间的人。
她推着那辆保养得锃亮、车把上挂着一个褪色帆布袋的永久牌自行车,脚步轻快地奔向厂门口,她的心早已飞到了儿子身边。
她要第一时间见到儿子,亲耳听他说说,心里那点不踏实的飘忽感才能真正落地。
厂门口人潮汹涌,蓝灰色的工装汇成一片海洋,自行车铃声叮当作响。
张秀英踮着脚,伸长脖子,目光焦灼地在攒动的人头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下班的人流像开闸的洪水,她生怕错过了。
“光明!光明!”她一眼看到儿子夹在人群中走出大门,立刻挥手高声呼唤,推着自行车快步迎了上去。
阳光明看到母亲,加快脚步走过来。“姆妈,你怎么在这儿等?多冷啊。”他注意到母亲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和耳朵,初冬傍晚的风带着寒意。
“妈不冷,心里热乎着呢!”张秀英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急切地问,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掩不住那份急切,“文件真下来了?二十四级?六级办事员?一个月真……四十三块了?”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儿子,仿佛要从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里再确认一遍这个奇迹。
“嗯,姆妈,真的。”阳光明脸上带着沉稳的笑意,也低声回答,确保旁边的人听不清,“文件下午正式下发了。我现在是行政二十四级,六级办事员,工资下个月就按新标准发。”他清晰地报出级别和工资数,让母亲安心。
他顿了顿,带着一丝歉意解释道:“之前赵书记特意叮嘱过,在文件正式下发前要绝对保密,不能对外透露一个字。所以我也没敢提前告诉你,怕你忍不住说出去,坏了纪律。”他了解母亲的性格,知道她藏不住这么大的喜事。
张秀英用力拍了下儿子的胳膊,嗔怪道:“傻孩子!妈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赵厂长……现在是赵副书记了,他这么提点你,是为你好!是保护你!这种天大的好事,当然要等板上钉钉了才能说!妈怎么会怪你?妈是……是太高兴了!”
她的眼圈微微泛红,声音里充满了自豪和一种熬出头的满足感,“一下午,妈这耳朵都快被恭喜声磨出茧子来了!大家都羡慕着呢!都说我们家光明有本事!”
巨大的喜悦让张秀英立刻做出决定:“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庆祝!走,妈现在就去副食品商店!多买点好菜,晚上咱家好好吃一顿!你爸你哥他们肯定也高兴坏了!”她说着就要跨上自行车。
“姆妈,你先去副食店吧。我回筒子楼一趟,拿点东西。正好这段时间托人调剂了点东西,一起带回去。”他拍了拍自己常背的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
张秀英知道儿子自从搬到厂里分配的筒子楼后,手里活络了些,时常能带点“调剂”来的稀罕东西回家。
她以为是儿子在厂部工作,接触的人多,路子广,认识了些有门路的朋友。心里只有高兴和踏实,从不深究,也叮嘱家里人别多问。这年头,谁家没点不好明说的来路?能弄到好东西让家里日子好过点,就是本事。
“行!那你快去快回!路上当心点!妈买好菜在弄堂口等你!”
她不再多说,利落地跨上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空网兜晃悠着,风风火火地朝着副食店的方向骑去,背影都透着一股欢快的劲头。
阳光明目送母亲汇入车流,也转身汇入下班的人流,朝着厂区边缘那栋红砖筒子楼的方向走去。
他脚步沉稳,心里却在盘算着家里的存货。
现在他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间,这给了他极大的便利。不用担心在父母家人面前泄露秘密,冰箱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之后也有了稳妥的存放地点。
这段时间,他没少利用这个“私人空间”攒下各种物资,精打细算地改善家里的伙食。
回到筒子楼,阳光明关好门。他走到隔出来的小厨房区域,蹲下翻了翻角落的米缸面袋,心里很快有了数。他挑选了几样物资,熟练地开始分装。
他装起来的物资包括:二十个油光锃亮、个头均匀的咸鸭蛋,用旧报纸小心地包好;
一个沉甸甸的布口袋,里面装着大约五斤粮店供应的大米,散发着米香;
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四斤分割好的金华火腿,深红的瘦肉间嵌着雪白的脂肪,边缘切割整齐;
一只油亮酱红的醉鸡,散发出诱人的酒香和香料味;
两个结实的牛皮纸袋,分别装着红糖和白糖各二斤,封口扎得紧紧的;
一个深色的玻璃瓶,里面是澄澈的花生油,瓶口用木塞塞住。
他的冰箱空间里存有少量米面油,那是他利用“职务之便”,专门给前世的父母准备的东西。
但冰箱里的米和面,在这个年代,他只能自己偷着用,绝不适合拿出来送人。
冰箱角落里那一小袋2斤装的白面,是精细的麦芯面,白得像雪,细腻得没有一丝麸皮,和粮店供应的带着点微黄和麸星的标准粉差别太大了,根本不能见光。
冰箱里还有三种米,都是2.5公斤的小袋装,分别是细长的泰国香米、颜色深红的玉田胭脂米和粒粒晶莹的五常米。
这三种米,哪怕是还算常见的五常米,也是经过精挑细选,一粒碎米都找不到,米香浓郁。
另外两种米,不管是独特的外观还是特殊的香味,跟这个年代的普通大米更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