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这位沉默寡言、一生本分的父亲能给出的最高褒奖,字字千钧。
阳光辉放下壮壮,几步跨过来,用力拍着弟弟的肩膀,力气大得让阳光明晃了一下,他憨厚的脸上满是高兴和激动:
“明明,真有你的!连升三级!这下咱家可是实打实的扬眉吐气了!看以后谁还敢小瞧咱家!”
他的嗓门很大,震得窗户纸嗡嗡响。
“快,快把东西都拿出来看看!”张秀英迫不及待地开始“检阅”战利品。
她先把自己买的菜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擦干净的旧木桌上:翠绿挺直的芹菜、水嫩雪白的豆腐、肥瘦相间纹理漂亮的五花肉、鲜灵得能掐出水的卷心菜。
“看看,妈买的都是顶新鲜的!排了好一会儿队呢!”接着,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阳光明带来的网兜和挎包。
当那油亮的醉鸡、红白分明纹理诱人的金华火腿块、雪白如霜的白糖、深红如沙的红糖、澄澈透亮的花生油、沉甸甸的米袋,还有那一大兜子油光锃亮的咸鸭蛋,一一呈现在小小的旧木桌上时,房间里响起一片惊叹。
“哦哟!醉鸡!闻着就香!这颜色正!”张秀英拿起醉鸡凑近闻了闻。
“金华火腿!这可是好东西啊!没想到又见到了!”李桂花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火腿,看着那漂亮的纹理。
“白糖红糖!还有花生油!光明,你这路子真活络!”阳光辉看着那稀罕的油瓶和糖袋。
“这么多咸鸭蛋!个个都好!看看这颜色,腌得肯定透!”张秀英拿起一个咸鸭蛋对着光看了看。
就连一向沉稳、喜怒不太形于色的阳永康,看着桌上这琳琅满目、远超平日水准的物资,眼中也闪过惊讶和实实在在的满意。
这满桌子的好东西,更是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生活提升的象征,是儿子有出息带来的最直接的回报。
趁着母亲和嫂子整理东西、准备做饭的空档,阳光明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妈,我看何嫂子和赵哥,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精气神足得很。
还有冯师母,感觉气色不太好?晒台那对小夫妻是新搬来的?”
他一边帮着把米倒进米缸,一边问。
提到这个,李桂花立刻来了精神,她最喜欢讲这些邻里间的“新闻”,一边麻利地择着芹菜,一边绘声绘色地说起来:
“哎哟,明明你最近忙厂里的事,家里的事都不知道了吧?变化可大了!”
她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奋:
“晒台那对小夫妻,男的姓周,女的姓吴,搬进来才四五天。
听说是街道下面两个小集体厂的工人,男的好像是什么五金厂的,女的在街道的布鞋厂。
结婚小半年了,托了不少关系,才分到咱这晒台改造出来的小房子,刚搬来,人生地不熟的,话不多,见了人有点怯生生的。”
“至于冯师母和何彩云……”李桂花撇了撇嘴,语气带着点不平,“闹掰了!彻底掰了!见面都不说话!”
“为啥?以前虽然关系一般,也不至于这样吧?”阳光明问道,同时把咸鸭蛋一个个放进陶罐里。
“还不是因为何彩云现在抖起来了!”
李桂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鄙夷,“她娘家那个大哥,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就在街道一个小厂跑供销,谁知道走了什么门路,一下子调到市里戈委会去了,听说还是个小头头!管点什么事!
这下可不得了,何彩云两口子跟着鸡犬升天!你猜怎么着?”
她故意顿了顿,“何彩云直接从东方机械厂的临时工,转成了后勤上的正式工!坐办公室的!
赵铁民更厉害,从装卸队那又脏又累的活计,直接调进厂保卫科了!
现在也是穿制服的保卫员了!
你看他俩今天穿的新衣服没?神气着呢!走路都带风!”
阳光明恍然,难怪两人精气神完全不同了,那股子压抑和怨气被一种扬眉吐气的得意取代了。
“冯老师家就惨喽。”
李桂花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真切的同情,“冯老师前些日子在学校打扫卫生——
哦对了,这事大家才知道,冯老师早就不教课了,被调到后勤打扫卫生有段日子了,他和冯师母爱面子,一直瞒着没说——
打扫卫生时,不小心从一架有点晃的木头梯子上摔下来,把腿摔断了!打了石膏在家躺着呢。
大家知道后,都买了点东西去看望。
何彩云也去了,带的东西看着还挺厚,一兜苹果还有一桶麦乳精呢!”
“那怎么还闹掰了?”阳光明问道。
“坏就坏在何彩云那张嘴上!”
李桂花模仿着何彩云那种故作姿态的腔调,“她大概是觉得自己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是‘市里有人’的官亲了,说话那个腔调,啧啧,听着就不是滋味,好像是多大的施舍。
说什么‘冯老师你也是命苦,好好的老师不当,去扫卫生’,‘现在摔成这样,以后扫卫生都难喽’,‘不过别担心,等我跟我大哥说说,看能不能帮你求求情,等腿好了,让你回去教教书’……
哎哟,你是没看见,冯师母那脸当时就挂不住了!刷一下就白了!谁不知道她最要强?
冯老师摔断腿本来就难受,还被何彩云这么‘可怜’加‘施舍’,话里话外透着瞧不起扫卫生的意思。
冯师母就硬邦邦地回了几句,大概是说‘不劳费心,老冯教书育人一辈子,对得起良心,现在扫卫生也是为学校做贡献,不丢人’。”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