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钟回到家中后,一晚都不曾入睡。他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抱负——肃清天下冤狱。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只因为一件普普通通的凶案,自己这么一个布衣出身之人竟然会卷入到朝廷宫闱之中。
这件事,他连顾诗筠都没有说,只是一个人压在了心底。南康长公主所言不错,案子的真相如果如实上报,只怕龙颜大怒,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人人头落地。他蓦地想到了那位汉武帝,当初他下令诛杀连坐三百余人的时候,这位青史留名的千古一帝,心情又会是如何呢?
窗外的夜色褪尽,天放亮了。
正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大人,大人,您快起床吧。”
况钟知道是自己的管家老童:“童大叔,何事?”
“宫里来人了,皇上传您过去呢。”
况钟听罢,急忙翻身而起,换上了官服,连饭都来不及吃,便去了宫中。
他来到了午门外,却见黄俨早就在此等候。
况钟迎了上去:“见过黄公公。”
黄俨道:“况大人不必客气了,皇上等着呢,快跟我走吧。”
二人却没有进午门,而是往东北侧走去了。
况钟很是惊讶,平日里见驾,不是在奉天门便是在文华殿,要么就是奉天殿与乾清宫,今日为何往皇城外走去了?
况钟不由地问了一句:“黄公公,陛下如今在何处?”
“陛下去了太庙,特意命我在此等候况大人,好带您过去呢。”
况钟心里微感异样:“有劳公公了。”
二人来到了太庙,只见朱棣正跪在殿内的蒲团上诚心祷告。两人都在殿外停住了脚步。
黄俨示意况钟莫要做声,他迈步走了进去,低声说道:“陛下,况大人来了。”
朱棣深深吸了一口气:“让他进来吧。”
“是。”黄俨转身走出来,对况钟言道,“况大人,这太庙非比寻常之处,可要多加小心。”
“公公放心便是。”其实况钟心头也有疑问,为何朱棣要在这里约见自己。
况钟进入了殿内,跪拜下来,轻声说道:“臣,况钟拜见陛下。皇上圣躬金安。”
朱棣慢慢转过身来,坐在了蒲团上:“把门关上。”
况钟犹豫了一会儿:“是。”他起身将殿门全都关好了。
朱棣指着身后的五幅画像:“这些人,便是朕的列祖列宗了:德祖、懿祖、熙祖、仁祖,还有太祖皇帝。”
况钟敛袍跪地,虔诚三拜。
朱棣坐在了蒲团上:“这些,都算是朕的家人呀。知道朕为什么要叫你来这儿吗?”
况钟战战兢兢:“臣……臣不敢说。”
“说吧,恕你无罪。”
“陛下想与微臣谈家事。”况钟壮着胆子答道。
朱棣微微颔首:“不错,正是要跟你谈谈家事,朕昨晚便收到了刑部的结案奏章。这怕是草草结案,来蒙骗朕的吧?”
“陛下明鉴,吕大人所言倒也合情。矜老恤幼,自古有之。沈乳娘年事已高,法外开恩,也正……”
朱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知道朕为什么将你从一介布衣提拔为了六品主事吗?”
况钟伏在地上,话不敢言。
“就因为你和这些人不一样。朕再说一遍,朕要听实话!”
况钟咽了一口唾沫,这才说出了整件案子的实情。
朱棣听完后,久久不语。
太庙大殿之内,寂静无声,那五幅庄严的画像,眼神中射出了威严的光芒,紧紧地盯着殿内的君臣二人。
“刚才,朕给祖宗们磕了个头,就是在请罪呀。十一妹,朕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可是如今……她……她却做出了此等下贱行径,让朕如何交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