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在主将颁布军令之时，纵然是有千般不愿，也要听从。
姚天宝不过当了两日先锋副将，倒也是学的有模有样。
等百里连山传完军令，姚天宝才低声说道：“敢问将军，那些新兵军备从何处领取？”
“嗯？”百里连山白了一眼。
“将军，那七万新兵都是木杆削尖做枪训练，弓箭也是一些普通的软木简陋编制，射程不远，力道不够。若是就这样派去，只怕……”
只怕什么？怕是杀不了人？还是怕他们畏战而逃？
姚天宝没有说完，百里连山冷哼道：“姚副先锋，你还记得我们六个月前刚踏入西北的经过吗？”
不等姚天宝答话，百里连山厉声喝道：“我告诉你！六个月前，那些暴民还只是普通的百姓！他们手无寸铁，没有组织，没纪律，更没有什么兵刃甲胄！可是他们却赤手空拳打退几路朝廷援助边州的正规军队！”
“他们为了一口吃食，能够直冲刀枪出鞘的后勤大军！他们在月胡出关后，为了不被朝廷屠杀，更是自发的组织义军，发展成今天的西北双雄！”
“他们有什么？他们什么都没有！可是现在的石大胆和明海，谁敢轻视他们！”
“我让你们带去的七万新兵，最少学习过军阵合击，还有简陋的兵器！你们的东西，比半年的前的灾民好的太多！他们能够壮大，难道我百里连山的部下就不能吗！”
“我让你带五千督战队是做什么的！慈不掌兵，若不能严明军纪，赏罚分明，如何能训练出百战不死的勇士！”
说到这里，百里连山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让你们去，就是给那些新兵抢军备的！赫连关内，虎贲卫需要镇守关隘，军备急缺，断然不会借调给那些新丁拿去送死！”
“送死？”姚天宝一愣。
“就是送死！”
百里连山冷笑道：“这次七万人出征，只要能活着回来三万，就算你们的功劳！”
“吸……”姚天宝倒吸一口凉气，一道军令，四万人头落地。难道，这就是军国无情！
他抬头看着丁黑虎，丁黑虎冷漠的点了点头。
半生戎马的丁黑虎和不同姚天宝这个江湖豪侠。
江湖中人，他们或有争斗，一个门派灭了另外一个门派，杀上几十，几百人，就是手段残忍，要被同道声讨。
可是几十，几百人，这对于一个正规的军队来说，算的了什么？
丁黑虎跟随百里连山南征北战，大小战役近百场，他见惯了太多的生死。对于他来说，七万新兵出征，死四万，那算不了什么！
四年前，远征南蛮。
大夜的百姓都知道，还未开化的蛮族被驱赶千里，这是无上的荣耀。
可是，谁有知道，那深入蛮荒的百万将士，活着回来的不过三十万。
七十万英灵埋骨他乡，三十万将士荣归故里。
只是为了彰显大夜的国威，只是为了成就百里连山的战神之名。
这，到底是谁的过错？
“你们下去吧！点齐将士，然后整装出发！”百里连山挥退二人。
远离议事厅后，姚天宝失落的埋头走在前面。他不知道这场战争是否有意义，可是军令已下，容不得反驳。
丁黑虎叹了叹：“矮子，你可是怕了？”
“嗯，我没想到会死这么多人！那可是咱们一手训练出来的士兵啊！他们也都是人，也都是穷家子弟，为了吃口饱饭，才来求到咱们。难道我们就要看着他们去死？”
毕竟是第一次带兵出征，姚天宝怕了，他真的怕了。他从来没想过会死那么多人。
当初，他选择跟随百里连山前来西北，边州城头，闯阵送信。有一百名虎贲自愿送死，有白飞故意暴露做掩护，只是为了传达一句话。一句‘坚守十天’的话。
现在，七万人出征，四万人送死，也只是为了出口气，也只是为了打打石大胆的气焰。
这就是战争吗？
丁黑虎干笑一声：“矮子，记住一句话，当兵的，只要服从就好。别想太多了，有些事，交给聪明人去想就好了。”
“什么？”姚天宝不明所以。
“嘿嘿，你知道，俺老黑不聪明，只会冲锋陷阵，做个先锋将。可是俺知道，要是不打仗，俺不过是个耕地的农夫；要是没俺们打仗，会有更多只会种地的农夫被送上战场，死在敌人手里。”
“所以啊……”丁黑虎嘿嘿一笑：“将军有句话俺一直记得。”
姚天宝问道：“什么话？”
提到百里连山的话，丁黑虎的神情变的严肃起来。他的眼光，也变的深邃起来。
“将军说过，只要能让天下太平，有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牺牲一小部分人，来换取大多数人的安定生活，那是值得的。”
“矮子，你可知道，若是咱们一直像护犊子一样保护着那些新兵，他们如何才能成长？难道每一仗都让八万虎贲冲在前面吗？”
“你忘了，当初为了夺关，有一万多名英勇的虎贲勇士，战死在这里！他们就死在我们站的大地上！”
“若是再打上几场，所有的虎贲卫，你，我，还有将军，都战死了。那么，那些新兵呢？他们就一辈子不亲自去杀人不成？”
丁黑虎伸手摸着脸色的刀疤，就像是抚摸情人的温柔。
“我现在三十五了，十六岁从军，十九年征战。大小战役，也打了上百场。和我同时从军的那些同袍手足，除了少数残废的回乡挨穷，一部分高升，其他的都死了。”
“八年前，跟随将军平定东北开始，在我麾下入职的儿郎，死的也有二三十万了。每一次打仗，我都是冲在最前面，我希望能多杀一些敌人，这样我的儿郎能少死一些。可是，就算是我拼尽了全力，也不能保证他们一个不死啊！”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打仗，不光是为了个人的荣辱，而是为了保护更多的无辜百姓啊。”
丁黑虎说完，也不管姚天宝能否理解，兀自出关点兵。姚天宝跟在背后，良久不语。
或许今天，也或许明天，他总有一天会明白，江湖游侠的义气风华，比起军阵勇士的百战黄沙，差的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