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颜倾城，还是百里连山，他们和知琴朝夕相处了十多年。
知琴的心思，他们都明白。
一个生她的家庭，和一个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家’，若真到了取舍的时候，她会怎么选择？
将军府被袭，百里连山‘归隐’，一无所有。知琴在知道他们位置的时候，第一时间跑到岚江之畔，照顾他，服侍他。
若没有月胡的入侵，恐怕百里连山至今还躬身与岚江，捕鱼，打猎。和母亲，和知琴，享受鱼米之乐。
若没有他出征西北，占据赫连关，或许这会。他和知琴，已经成了真正的夫妻。
知琴的心在哪里，他们母子二人都知道。
这次挟持颜倾城，或许是她最后为生她的家，做的最后一件事。
可就是这件事，也在她和自己爱慕的将军之间，划出一道鸿沟。
破碎的镜子，还能再圆吗？
裂痕和隔阂，他们还能和过去一样吗？
颜倾城，作为百里连山的母亲，可她同时也是看着知琴长大的。
将军府人丁稀少，府中的每一个人，不管是踏天十三骑，还是丫鬟奴婢。她都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尤其是在百里连山南征北战的七年时光，陪她最多的，也是知琴。
她更不希望因为儿子的一时鲁莽，伤了一个本就背负太多不应该背负责任的丫头。
“山儿，你可知，那天，我是自愿和知琴走的。”
颜倾城带着几分无奈，“若不然，以为娘的武功，谁能不动声色的带我走？”
“为什么？”百里连山问。
“因为这是我们欠她的。”颜倾城幽幽的看了儿子一眼。
“我们一直欠她的。其实，那天刚离开赫连关不久，知琴就和我坦白了她的身世，更说出了她这次要做的事——九皇子用斯琴家来威胁她，要她带我到北国，引你来。”
颜倾城回忆着那天的情形，“本来，她是让我走，让我找人传信给你。可是当知琴和我说出玉脂的身份，我选择了跟知琴到北国来，当还她一个人情吧。”
“玉脂？”百里连山眉头一皱。
“是的，玉脂！”
颜倾城叹息着说道：“人，都是会变的。时事变幻，人心易改。娘知道，你对赫连天的愧疚，导致你想补偿他的女儿。”
“可是，你一定没想过，你大哥的女儿，其实已经听从了赫连昊——她小叔叔的命令。”
“哎，你在离开夜游城和玉脂的相见，是赫连昊的安排。”
“她跟随你到赫连关，也是赫连昊的安排。”
“她在你昏迷之时，打探疗伤功法，也是赫连昊的安排。”
“我们的那个小皇帝，他从来不是一个愚笨之人。”
“在他当上皇帝后，在他看到完整的‘先天金甲神功’后，再结合你的功力突然大增，就对你有了怀疑。”
“作为帝王，他更想有能力来保证自己的安全。所以，他把主意打到了你的头上。他威逼利诱，让玉脂答应帮他做事，利用你的愧疚，接近你打探消息。”
“甚至，她也想过，带我回夜游城……”
颜倾城一句一个残酷的事实，仿若惊雷，轰在百里连山的脑海。
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百里连山还愤怒，还想着报复。可当他真正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生活，原来都是一场算计。
“哈哈哈哈……”
百里连山苦笑连连：“母亲，我现在，还能相信谁？知琴变了，我还能说，是因为她的身世。玉脂变了，宁可投靠一个想杀她的叔叔，也不愿意对我坦白心声。”
“因为，你不是皇帝！你没有能够断人生死的权威！”
颜倾城丢出一句无情的话语。
“是啊，我不是皇帝！”百里连山痛苦的摇头：“玉脂呢？也在北国吗？”
“没有，我跟知琴来的时候，就让斯琴家潜伏在西北的人，秘密送她回到东南。她的身份被识破，你不可能原谅她，赫连昊也不会放过她。所以，她选择了整日提心吊胆的藏匿生活。”
说到这，颜倾城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她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百里连山问。
“她说，这件事，是她的错。可她也只是为了活下去。她知道你不会再原谅她，所以，不敢见你。她说‘她的心里，一直爱着你’。”
说完那句‘爱着你’，颜倾城的脸色更是痛苦。“为什么会有这样冤孽的事情，难道，这就是皇室的悲哀吗？”
“你没告诉她，我和她真正的关系？”
颜倾城摇头：“没有，她既然已经选择了远走，何必再打破最后支撑她活下去的梦。”
百里连山，是荣帝的私生子。赫连天同父异母的弟弟，赫连玉脂的亲叔叔。
不乱之恋，到了最后，只是永不相见。
颜倾城说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百里连山知道了整件事的真相。母子二人相对无言，一片沉默。
良久，百里连山才痛苦的捂住脸：“我有什么资格不去原谅别人？我的所作所为，才是不可被原谅的！”
“山儿……”
颜倾城正要安慰被无情的真相打击的儿子，就听‘沙沙’的脚步踩踏积雪的声音传来。
扭头一看，只见斯琴家的家主，斯琴小醉正一身华服，公子打扮，面色平静的走了进来。
“小醉门主……”
颜倾城在平泽门已经住了些时日，和斯琴小醉之间也算熟识。
“伯母客气了，我们的先辈同属九大世家，也算‘世交’，论辈分，我也该喊你一声伯母。你就叫我小醉好了。”
斯琴小醉对颜倾城客气一番，才说道：“百里连山，我找你有点事，你跟我来一趟。”
“山儿，既然小醉门主有事找你，你跟她去吧。”
对于斯琴家的后人，颜倾城打心底里有一种愧疚。
四百年前，联手灭杀斯琴家的，也有她颜家的先祖在内。
百里连山跟在斯琴小醉后面，在斯琴小醉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一个花园。
四周，是厚厚的积雪，潭水已经结冰。唯有院墙角落的寒梅怒放，散发找清幽的香气。
斯琴小醉将百里连山带到亭子中间，取出腰间的酒壶问道：“想要喝一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