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面色寒冷，心里暗暗想道：今日之事，也亏得是这个冒牌新娘子厉害，若换作是真宛容，怕早就受了这不白之冤。

宛平城呢，虽说因为雪儿落胎一事，以及宛柔与人苟合一事，发了冲天之怒，然盛怒之中，他倒底还是留了余地。

不管怎样，他总归是一家之主，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在最后时刻，他终于意识不能把事情闹大。这才发卖了婢女，关了宛柔，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终究，此事一闹开，不光他颜面扫尽。一旦闹到京城，可能还会影响到二女儿宛凝的婚姻大事：试想啊，有这样一个私通师父、未婚先孕的亲妹妹，做姐姐的在婆家哪能不被人指指点点？

“父亲这样处理是为了顾全大家的颜面，算了，我不反对……”

云苒很识趣，在看到萧湛唱黑脸，想为自己抱打不平时，她立刻唱白脸，表现得宽宏大量。给宛平城一个台阶下，这会让宛平城觉得她这个女儿很贴心。

“小六是个好孩子，我记住了。”

宛平城被女婿一逼迫，正需要有人给打圆场，见宛容表现得这么乖顺，看向这个女儿的目光就顺眼多了。

“不行，我澜山的妻子，绝对不能受这种委屈……”萧湛故意不肯相让，表现得义愤填膺。

“夫君，没事的，现在真相已明，我受点委屈无关紧要，又不是第一次受……重要的是宛家的面子要保全……”

云苒表现得无比大度，委屈中露着一些身明大义。

之前她是咬着非要让宛平城以同样的待遇送办真凶，但现下情况已明，其实送不送官衙，反而不重要了，就算真送了，凭雅夫人的本事，同样能把人给悄悄保出来，倒不如做一个顺水人情。

宛平城听得这话，内心极难得涌现了一些愧疚之情，他立刻承诺道：“今天的事，是我冤枉了小六，贤婿放心，从今往后，我会善待小六，绝不会再误会小六……”

说真的，这句承诺太轻飘飘了，云苒一点也不稀罕。她之所以会让步，自是因为她另有所图。

“父亲，您要是真疼小六，能否答应小六一件事……”

“什么事？你尽管说。”

此刻，不管她提什么要求，宛平城都会应允，必须给女婿一个面子不是吗？

“女儿想去祭拜生母，同时想知道生母的真正死因。”

云苒开口提了一个可能触到宛平城逆鳞的要求，可这件事她必须提，想要调查清楚如姨娘的死因，宛平城这张嘴就必须撬开来。

话音落下，宛平城的脸孔赫然大变。

云苒紧跟着一脸正色地往下说道：“我知道母亲不是死于瘟疫，父亲，作为女儿，我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说着。她欠了欠身福了一礼，执意逼迫着：“还请父亲成全……”

萧湛当即点头，全力附和道：“这事我也听过一些风声，据说是有内情，岳父大人，小婿觉得我家娘子这要求不过份，且是正当请求……”

俩夫妻一唱一和，配合非常得有默契。

宛平城最最不想回忆的就是这件事，可他也清楚，宛容迟早要问到这个事的，如果换作平常时候，他可以拂袖而去，断然拒绝，但眼下，他本就亏欠宛容。是万万不能再拒绝了。

“行，等祭神典礼过后，我就带你们去拜祭……个中原因到时再细说……”

不情不愿，他还是答应了。

“谢父亲。”

“谢岳丈。”

俩夫妻齐声相谢。

宛平城不再多说什么，调头带人离开了听风楼。

至于宛柔，被拖去了柴房，不管她怎么求，宛平城都没搭理。期间，宛湘倒是假腥腥到宛平城跟前给宛柔求了一下情，可惜没啥用。

至于雅夫人。被扶去了春回院。

至于莲夫人闷声不吭，由宛湘挽着回了荷院。

路上，她极度感慨地对宛湘说道：“今天唱的这出戏，峰回路转，事态发展真是诡谲离奇……这个小六，着实有点可怕，她是怎么知道是宛柔和石修私通这茬事的？而且连宛柔怀胎一事也早已知情？这也太奇怪了，你说是不是？”

宛湘心思也沉重，经过今天这事，她真切地意识到，这个六妹妹，实在太难对付了，小侯爷又对她百般怜宠，今日更是爱护有加，来日。她若成了小侯爷的人，只怕她与她，必会斗一个鱼死网破——毕竟一山难容二虎，另一个必须被镇压在脚底下。

云苒急步回了房，看到青山拿了一张药方走了出来。

“怎么样？”她问得急切。“巧玉还好吗？”

“无性命之忧，双双在给巧玉上药，只要养上一段日子，她就能恢复如初……”青山恭敬行完礼，扬了扬药方子。说：“我现在就去煎药……”

“有劳。哎，你出去，女孩子在上药呢……”

云苒谢过后，眼见得萧湛跟了进来，忙把人推出来，直接把门给合上了。

对着门板，萧湛轻轻一叹，有时，他觉得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奴婢，好歹刚刚他又帮了她一回对吧，这小姑奶奶怎么总是翻脸不认人呢？

房内，云苒来到西偏室，那边本来就是让侍候主子的侍女值夜用的。

小榻上，巧玉气息奄奄的，倒是已经醒过来，宛容正在替她上药，这半裸的身上没半块好肉，横七竖八的全是伤，既有新伤，更有旧疤。

“畜生。全是畜生……”宛容美眸红红的，嘴里骂骂咧咧。

“小姐……巧玉这伤……”她说不去了，眼泪滚滚落下——宛家的人，让她太失望太失望了。

云苒轻轻拍她的肩，什么也不说，坐到床沿边上。

“小……小姐……”

巧玉想向她行礼，声音微颤地动了动。

她给按住了，“好好养着。别乱动。”

“小姐……”巧玉咬着唇，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泪水立刻迷糊了眼珠子。哽咽道：“巧玉这条命是您给的，今日巧玉也是……身不由己，差点把小姐……给拖累了……”

“你不是料定我能解决这个麻烦，才施了缓兵之计的吗？我懂的，你若不顺着她们要求交待了，现在你这条命已经没了……哪怕事后我可以把宛柔给揭发出来，但你却救不回来了……”

云苒并不生气，作为奴婢于夹缝中生存，为了自保出此下策，也是最后一条路了。如果她真有心背叛她，当着面，她会再次指证，但她没有，而是翻了口供，这说明她会这么做，全是无奈之举。

“小姐……”巧玉听罢，忍不住了，艰难爬起，于榻上跪叩，“您的大恩大德，巧玉没唇难忘……”

云苒忙扶她躺下，“叩什么头，来来来，躺好……如果你想谢我，就和我说一下，你大清早的跑大厨房那边干什么去了……”

“好，我都说与小姐听……”巧玉双手揪着被角，吐出一句惊人之语，“今日我跑去大厨房，不为别的，就是想去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