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湛首先想到白乙先生所提到的“天外来客”。
他觉得，也只有来自现代文明的同类，才会有这种与人握手的社交习惯，但转眼他又想到，那“天外来客”在南方，而这里是西北高原地区，两地相差了上千公里。
重要的是白乙先生的占卜是出了名的准，所以，这个可能性，他第一时间给否决了。
之所以会这么快否决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
北燕地区的确有这样一种“握手”的礼节，但他们的礼节和现代文明的“握手”礼又有稍许不同。
这个礼节的标准动作应该是这样的：双方伸右手，握住时。拥抱，拍一下对方的背部，而后击掌，表示彼此是朋友。
“你是北燕人？”
他若有所思地猜测着。说出嘴后又觉得不对：因为这个礼节只流行在北燕的男子之间，女子是不能和男子行这样的礼节的。纵然北方女子比南方女子更为直爽豪迈一些，却还是要顾到男女之别的。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女子必须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这一点，不管在哪个国家都一样。
不过，也有特例。
比如眼前这位，实在与寻常女子很不相同：之前是“女扮男装”调戏良家少年；后又乔装代嫁。连王侯家族的婚姻都敢戏耍，可见是一个无视礼法之人。
所以，她想和他行“握手”礼，似乎也就显得不足为奇了。
这一刻，他灼灼盯着这个神秘的少女，徐徐说道：
“南齐有抱拳礼，东越有弯腰礼，西梁有屈臂礼，独独北燕有这握手礼，所以你是北燕人对吧……这几日里发生的事，死的每一个人都和北燕有关。小狐狸，你该不会是北燕细作吧……”
云苒立马收起手，意识到自己这个“握手”的动作引来了不必要的猜测。其实，她只是纯萃想和他握个手，当作两人就此冰释前嫌，他却联想到了国礼上。
心思深沉的人，往往会把事情想复杂。
“如果我是北燕细作，你想举报我吗？”她笑了笑，面不改色问了一句。
北燕和南齐关系不太好，北燕地贫，气候偏寒，不似南方富庶温暖，北方的君主一心想要争夺南方，可惜之前那个有雄心的皇帝暴毙了。如今是小皇帝当朝，皇太后听政，北燕暂时放弃了南征，志在休养生息，更是为了将来可以厚积薄发。这几年，北燕的卧底不断地往南齐渗透，都在为那一日作准备。
但南齐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直在拔除北燕的细作，同时也往北燕派遣了数量惊人的暗桩，用以观察着北燕的一举一动。
虽然南北两地民间一直在通商，但朝廷方面，一旦发现敌国细作。皆会不留余地的拔除，毫不留情地加以消灭。
萧湛想了想，忽一笑，语气又一转，“不，不对，你不是北燕人。”
“为什么我又不是了？”他的想法转变的太快了。
如果是北燕细作，她就不会说出杀死阿贵的钢针来自北燕，致令梅儿惨死的食脑蛊来自北燕，烧死仵作的灵火蛊来自北燕，现在又冲他行“握手礼”，哪有细作这般蠢笨。自暴来历的？
或者她与北燕的关系很深厚，但她肯定不是真正的北燕人，这人几次三番说到北燕，不是想转移别人的视线，她心胸坦荡，一切言行只是率性而为，并不带家国利益。
“这个可以忽略不计，哎。你刚刚说的，前事一笔勾消，准备与我合作对吧……”他不想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转了话题，续上刚刚正在聊的事。
“对。”云苒点头。
萧湛指了指宛容，“双双是吧，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夫人说……夏儿，你也下去。”
“是。”
夏儿恭声离开。
宛容也欠身退下，并给关上了门。
房内只剩萧湛和云苒。
“你想和我说什么？”
云苒扬了扬那两道细细弯弯的柳眉。
“合作就得表诚意，来，自报姓名……”他靠在太师椅上。打着折扇，一派风流公子的神仙颜值，笑容又甜又暖，能迷死一大片。
“你也自报？”
她暗自斟酌着。自报个鸟啊，自报了等你日后找我麻烦吗？
“自然……如果你现在还不想我知道你的全名，那说个小名也行……”他“咵”得收了折扇，站起。恭恭敬敬抱拳一揖，“在下叫余洲，余下的余，九洲的洲……”
这是他曾经的字。余洲既御洲，是当年父皇给取的，当时他还没出生，这名字是取了留着备用的，可惜不能用，因为这个名字很容易让新皇帝心生猜忌。
御者，是对帝王所作所为及所用物的敬称。
洲者，意为大青洲。
这名字，太过霸气：欲将整个大青洲归于己有，那置皇帝于何地？
因此废弃了。
今天脱口而出这个名字，也不算欺瞒吧！
云苒听了却笑了笑。
假名。
绝对的假名。
“余洲”二字，和他的学识和气质完全不配好不好。
呵，这臭小子想蒙他。
那她也蒙一个呸。
思量罢。她跟着站起来，双手也当胸一揖，“我叫小九，大小的小，九九归一的九。”
在现代，她出生于九月，故有个小名叫小九，本想随口编一个的。想不到居然从嘴里吐出这么一个名字，把自己最私密的名字说给他知道了。
哎呀，这也太抬举他了吧！
她忽有点后悔。
“小九？”萧湛咬着这两个字，明明极普通的两字，却被他咬得格外好听。
云苒的心颤了颤，记忆当中似乎有一个极温暖的男子嗓音也曾这般叫过，可她不记得有那样一个男子啊，这名字，只有爷爷会叫她。
“余洲。”她也叫了过去。
“对，我叫余洲……”
萧湛点头，刹时一笑，让她联想到了一千古名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白衣公子还煞有介事地冲她款款一揖，斯斯文文，说不出有多么的谦谦有礼，“那小九娘子，以后请多指教……”
这坏蛋，居然……居然在“小九”的后面多加了“娘子”两个字，这摆明了是想沾她便宜啊！
瞧瞧这人，生得这么人模人样，竟这般无耻。
“姓余的，谁准你叫我娘子的，有种你再叫一声试试……”她撸了撸衣袖，杏眼一瞪，又想打架了！
萧湛扑哧一笑，“小九……娘子……娘子，娘子，娘子，我就叫了，你能拿我如何？”
说完，在她扑过来想打人时，欢快得笑着闪了出去。
哎呀，逗她玩儿怎么就这么有趣呢？
比逗小白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