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淙淙流淌的山涧边上，萧湛把云苒放下，让她靠在一棵粗壮的树杆上，而后深深睇着：她那光滑的细额上全是一层又一层冷汗，疼的——那箭好似射进了骨头，她疼得头发都湿透了。
“这箭必须拔掉，要不然这只脚会废掉……”
萧湛先查看了她的伤势，紧跟着神情一下变得无比严肃，只因为她的情况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
“嗯，拔吧！”
云苒点头，轻喘着答应——混迹江湖四年多，今天是她第二次受伤。不过比起第一次，眼下这点伤，不算什么。
“没麻沸，会很疼……”这种疼不是普通小姑娘能承受得住的。他有点担忧，身上跟着急出了一身大汗来。
都是他不好，他应该跟着她的，如果有他在她身边，她不至于会被人发现。
“没事，我挺得住……”她面色惨白如纸，微微然牵强一笑，双手紧紧抓着衣服。
萧湛点了点头。随即从她手上要过那把匕首，斩了一根树枝，剥了皮，递给她，“咬着……”
云苒知道他是怕她叫出声，把追兵给引来，便接过含在上下齿之间，望着他，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萧湛蹲下身子，先撕了一块身上的布料以作备用，再把兜里的药给掏了出来，然后以手中匕首干脆果断的挖骨取箭……
挖骨的时候，他可以明显得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发颤，捏着衣角的拳头青筋根根横起……
他不敢看她的表情，只加快手上的动作，道了一句：“忍一下，很快就会过去，很快……”
她疼得无法作出回答。
当箭头被挖出，当他撒上金创药，给她包扎好之后，抬起头时，他看到她面色死白死白的，就像随时随地都会晕过去——这样柔弱无助的她，他是第一次见。
心的地方。一阵阵绞痛起来。
他认得的她，一直是活泼乱跳的，何况如此气息奄奄过？
可偏偏刚刚挖箭的整个过程，她没有叫一下——连呻吟声都没发出来——这姑娘，太要强太要强了，强到令他不得不为之折服。
取下她嘴里的枝条，他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了几下，又撸了撸她青丝，不断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眼睛莫名有点湿润，心疼极了。
云苒一把抓住他的衣角。疼得浑身直哆嗦，一个没忍住，就往他肩头咬了下去，伴着一阵热血往大脑直冲回去，她的意识越来越远，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晕了多久，云苒终于醒了过来，知觉一点一点在恢复，疼痛感再次像一张无形的网，包住了自己——只要一动，就疼得感觉快要死了。
她的视线也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这是一处山洞，身上披着一件男子的外衣。是冒牌货身上那件。
不远处，生着一火堆，火苗很旺，冒牌货正在往上头添干柴，火堆上架着一张铁网，也不知他从哪捡来的，上面正烤着两只红薯，一阵阵香味在散开来。
火光很亮堂。四周却很灰暗——嗯，已经是大晚上了，四夜安静极了。
冒牌货加完柴，又小心翼翼翻动了一下红薯，白净的脸上被抹上了一些炭黑，这一刻的他，少了一些权门公子的贵气，多了一些烟火味。
她动了动，想坐起来，却发现身子软得根本支不起来，只发出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醒了？别动。”萧湛立刻发现她醒了，连忙附过来将她扶坐起并靠着他。“刚刚你晕过去了……现还在发高烧……等一下，你需要喝水……”
他摸了摸她的头，还是很烫，转身取了一只破瓷碗过来。里面盛着一些清水，“来，喝水……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将就一下了。不过你放心，水我有沉淀过，干净的。”
她怔怔看了看他，想不到吧，有朝一日，她竟会和他共患难，他待她还这般关切，感觉他俩的关系一下就亲近不少。
舔了舔发干的唇，她凑过去喝了几口。
这一刻，头很晕，但她的思绪却特别清醒：在当下这种情况下，他把她扔下私下逃脱出去，才是与他最有利的，可他没丢下她，不错，他还是有一些男儿血性的。
“红薯还得烤一会儿。现在，你可以再休息一下，等夜更深一些，我带你出去，然后，我们马上折回桐城给你好好料理一下伤口……你这伤口，不能这样草草了事，不光会留下疤。而且还会留下后遗症。”
他让她靠在他怀里，说了说自己的计划，一只手轻轻拍抚着她的背部。
云苒任由自己靠在他怀里，若身体无碍，她是断断不可能如此示弱的，可眼下，只有这样靠着最舒服。
她闭了闭眼，心下盘算了一下：这里离桐城有一天的路程，他想将她带出去看医生，这话说得太过轻巧，真正要做到太难太难——受了伤的她，根本经不起折腾，会成为他的拖累，这一点，他应该很清楚。
“余洲，我不可能跟你出去了……”
盘算完，她睁眼，从怀里取出一卷帐册，无比理智地说道：“这是我拿到的册子，上面有经手人的名字……你一个人闯出去，回头带上人来救我……你若想背着我走，其结果是：我会拖累你……”
她说得无比冷静，这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
“我不可能丢下你不放……”萧湛一脸坚定，“你忘了吗？之前我们约好的，要一起进，一起退。”
所以，他不会弃她于不顾。
云苒又睇了她一眼，轻轻道：“如果一起退的结果是，我们一起退不了，余洲，我想问你，你还要坚持这样做吗？”
他一时语塞。
她紧跟着说道：“你最好给我记住了，你的退，是为了来救我，也是为了南齐消除边境危机……
“如果，我们一起全军覆没在此，你认为，南齐朝廷另外派个人过来，这里的事情能不能查清楚？
“如果他们查个几年都没查明白，桐关会不会被外邦攻陷，南齐如果因为这件事而陷入战火，你忍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