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开战,官府收的粮、征的丁就比先前多了,他们哪里有时间去管那座已经被大衹人统治的鸢城,若是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他们死得会比即将被水淹没的鸢城人更快。
……
而这则消息也同样被鸢城的大衹探子所知。
他们将信将疑,派出很多路斥候去打探岐王的大军状况,结果发现除却随军的伙夫、运送辎重的民夫之外,这些兵卒很多都拿着锄头、铁镐,跟“挖渠引水”的传言直接印证。
岐王似乎也没怎么在意这些探子,派人驱赶都是慵懒的——
犹如从前无数次,笃定胜利在她。
() 当她的军队在鸢城外驻守,每日只意思意思派人攻城,甚至还挑巳时开始攻城、酉时就鸣金收兵的极其健康作息,令城中的大衹人开始坐立难安、彻夜不眠。
尤其半夜,为鸢城抵挡黄河水患的那片树林里总是响起砰砰砰的恐怖火器声,就更难让那些人闭上眼睛,连在噩梦里,都是感觉到有冷意顺着自己的脚背、脚踝一路往上,最终静静地将他们淹没。
率斥候队的头领跪在贵霜面前,语气颤抖地用大衹语说道,“大宗人是真的打算用水淹了这座城!即便他们帐中的将领试图劝解、甚至有人发动了哗变,却只被岐王下令推出去斩首示众!王!我们得逃!”
贵霜坐在城中的王座上,蓝色眼眸低低敛着,陷入沉思。
好像即将埋葬黄河的人不是她。
她甚至弯了弯唇,转头去看旁边神色已经看不出端倪的医者,“阿云,你如何看?”
“……”
宓云没说话,他想活,他不想陪着贵霜和那个不肯醒来的圣女埋葬在这里,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所有的仰仗都在贵霜这里,而这个人从不给叛徒任何机会。
于是他中规中矩地道,“听闻每个尝过权力滋味的人,都会上.瘾,而中原有许多人,都会向往那至高无上的王座。”
贵霜露齿一笑,似乎听见了笑话。
“你是说,那皇帝命不久矣,她能登基?所以才一改从前的仁善,变得这样急功好利?权力也能改变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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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贵霜不知道的问题。
她生来就拥有如今的这一切,并不知道从无到有是怎么样的感受。
可她却觉得,沈惊澜不是这样的人。
她一定还在筹谋什么。
于是她道,“再等等,按照我的计划去做。”
宓云低下了头,藏住眼中神色。
-
大军抵达的第一日,鸢城外是乌泱泱的兵卒,每一顶军帐都像是在窥伺这座城池的饿狼。
夜晚火器营制造出的动静,像是年节的焰火,跟这即将流血千里的战场形成荒谬的对比。
大军驻扎的第二日。
厉城告破。
哪怕这是贵霜原本的计划——
她就是要用那十二城为诱饵,骗得沈惊澜来到这里,在这个终点,和自己一决胜负,可是……这十二城实在丢得太快了,而那些逃回来的散兵游勇,都将大宗的军队形容得像是鬼神一样恐怖。
‘他们想屠城’
‘倘若不降,我们都得死’
这些逃兵是这样说的。
屠城、水淹。
听起来,沈惊澜真的太像传说中走出的地狱修罗,从前的那些仁与善都是她居于人下时的伪装,现在在战场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恶鬼,才是从前那个能够为大宗打下半壁江山的战神。
慈不掌兵,她若是那般瞻前顾后,唯唯诺诺,又怎么能够这样百战百胜?
先前的燕城败仗,只不过是她
被自己人背叛、被算计之下的意外。
而那一场败仗(),或许真的改变了她很多?(),让她更需要一场胜利。
一场不择手段的胜利。
无论方式,只要能夺回十六城,纵使她登基为帝,她所立下的功绩,也能胜过所有地坤,谁又能指摘她?而她成了帝王之后,后世史书如何书写,总会肯定她曾有过的功绩,哪个帝王没有一些不痛不痒的污点?
唯有贵霜皱起眉头。
她总是忘不掉那次和沈惊澜的交手。
明明实力逊于自己,对方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像屹立的巍峨长城,沉默坚韧地守护身后的国土。
她的九节鞭、她的匕.首,都是这样告诉贵霜的。
——这样的人,真的会在短短的时间里,因为权力的诱惑,变成这样不管百姓生死的恶鬼吗?
贵霜迟疑着。
最重要的是,沈惊澜的水淹计策,恰好和她想用的方式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