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突然间的,不见了!
“陈矩呢?他刚刚不还在这儿嘛?”
郑梦镜来不及顾及形象了,连声询问着四周的宫人。
然而,宫人门纷纷摇头又低头,便是连崔文升也是一脸木讷,好似发觉了什么。
“郑娘娘,我看你是侍疾太久累了,你还是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来侍奉父皇就够了。”
朱常洛十分平静淡漠,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个胆小又窝囊的太子。
自打下定决心,踏入紫禁城的那一刻开始,朱常洛的心境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毕竟他已经走上了这条绝路,事成了,他就是大明朝的下一个皇帝!
事若不成,他和他的生母王恭妃,与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一个连死都不怕了的人,便是从前再怎么畏惧郑贵妃,对于此刻的朱常洛来说,眼前之人,只不过是一个毫无威胁的妇人罢了。
自打发现陈矩不见了,太子又不同寻常之后,郑梦镜也是察觉到了情况不妙!
她怎么肯走,就是死,她也要死在皇帝床边!
……
事实证明,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了,就能做到的。
郑梦镜还是离开了乾清宫,虽然是不情愿的,可她要是再不走的话,保不准,她就真得走在皇帝前头了……
……
朱翊钧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他梦到了他的父亲隆庆皇帝朱载坖,也梦到了他的母亲李氏,还有他的弟弟朱翊镠。
梦里的父亲不再是那个因为沉迷美色,而浑身虚弱无力,长有疥疮的不堪帝王。
而是慈祥的,伟岸的,关怀的父亲。
梦里的弟弟还是那么顽皮,可母亲却不再严厉。
梦里只有他们四个人,但朱翊钧觉得足够了,他甚至想一直躲在这个温馨的四口之家里,一辈子都不出来。
然而,梦终究是梦,就像人都会死一样,梦终究会醒。
朱翊钧终究还是醒了,庆幸的是,他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还是他的父亲隆庆皇帝朱载坖。
可惜的是,这个父亲的手上,长满了令人眼目不适的疥疮,他的眼眶乌黑深凹,一双虚浮无神的眼,像是随时都要深深塌陷进去一般。
“钧儿,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面对已逝多年皇帝父亲的突然关怀,朱翊钧虽茫然,却还是逞强回答道:
“父皇,我过的……挺好的。”
“那就好。”朱载坖虚弱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他又问:
“高先生呢?他对伱好不好?”
一时间,朱翊钧竟不知道高先生是谁,愣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那是他刚登基不久时,就已经下旨赶走了的高拱。
一想到高拱,朱翊钧就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张居正。
那些年,朱翊钧一直以为,是张居正拯救了他们孤儿寡母,不然他们母子,就要被高拱那个坏老头给欺负死了。
在张居正死后的很多年月里,朱翊钧更是认为自己辜负了皇帝父亲临终之前,将高拱嘱托为第一顾命大臣的一片苦心。
此时此刻的朱翊钧,更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父亲朱载坖才好……
朱翊钧很愧疚,他在想,倘若当年他听父亲的话,重用高拱,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了?
可当年的他还不到十岁……他一个孩子,真的有得选吗?
亦或者说……
就算再重来一次,他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再一次选择张居正吗?
毕竟高拱,只是他父亲隆庆皇帝朱载坖最尊敬信任,最喜爱依赖的老师。
而他朱翊钧最尊敬信任,最喜爱依赖的老师,从一开始,就是张居正……
朱翊钧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浑然没有察觉到,他的皇帝父亲已经消失不见了。
待朱翊钧似乎思考好了,再一次抬起眼时,眼前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张先生,你又来看我了啊。”
面对这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男人,这个曾经令他尊敬且惶恐的男人。
此刻的朱翊钧,显得尤其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