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啊，就忌讳得到后失去，比从未得到还要痛苦！
一个长期吃糠的人，突然吃上了山珍海味，哪里还愿意回头吃糠？
一个没感受过温暖的人，突然遇上了春天，哪里还愿意回到寒冬？
本来是想让紫衣陪着吃，一个月子餐，一个病号餐，但是紫衣来替换居春的班之前，已经吃过了。
所以，聂韶音就打算晚点再吃。
君陌归看了她一会儿，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聂韶音以为他是要走了，也没有在意，随他去。
她迷迷糊糊有点睡意，差点就要睡着的时候，听到门响又睁开了眼睛。本以为是紫衣回来了，不想还是君陌归。
他手里端着托盘，走过来放在床榻一旁的高几上。
暖房这边为了聂韶音坐月子方便，将一张比较宽大的高几搬了过来，她平时看书也好，写方案也好，吃饭也好，都在这张高几上进行。
君陌归把她的月子餐取出来，道：“吃吧。”
“嗯？”聂韶音看见托盘里除了她的餐食，还有两个菜一小碗饭，不解地朝他看去，问：“你不是在外头吃过了吗？”
君陌归淡淡地看她一眼，如实答道：“本王在外头带着，他们会拘束，便只是喝了一碗汤就过来了。”
聂韶音：“……”
说的也是！
这么大一尊王爷在那里坐镇，谁还能放得开？尤其是，这位明明比以前脾气好，看起来更好相处，可是浑身散发着“离我远点”的高冷气息，谁敢靠近？
比起以前那个充满了戾气的男人，或者是掩饰了内在装病装柔弱的男人，现在的君陌归……
才是最不好相处的那个！
没有人味儿！
“吃吧。”君陌归又催促了一声，道：“别一会儿凉了。”
聂韶音本来不太饿，但是食物都送来了，她也就顺从他的扶持，坐了起来，及拉上鞋子。
两人就坐在床榻上，对着高几吃年夜饭。
极为简单、朴素的年夜饭！
这也是他们俩认识以来，第一次吃的年夜饭。
可惜啊可惜，她想要一起的人，却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
君陌归没有什么感触，见她吃得慢，又看了一眼她碗中的东西，问：“没胃口？”
晚上的月子餐，是老鸡汤，还有两个煎蛋，另外是半碗软烂的米饭。
聂韶音吃了几块鸡肉，就觉得有些油腻。
坐月子吃的东西很单调，味道又清淡，很难不腻。
她嫌弃地说了句：“太油了。”
君陌归一听，便道：“明日让厨房给你炖鸽子，不会像鸡汤这么油。皇家园林那边养了不少鸽子，明日一早，本王让青衣去装一笼子过来。”
聂韶音愣住，缓缓转头看他。
她又有种错觉，好像属于她的那个君陌归尚未离开，又回来了！
但是——
再看他一本正经的棺材脸。
呵呵，想多了！
她心头涌上失望，就更没胃口了。
君陌归见她一脸的困倦，把鸡汤端在手里，撇开了上面的油花，舀了一勺送过来喂她：“把油撇去会好点？”
聂韶音：“……”
这叫什么事儿啊！
真他么膈应人！
更膈应了好么！
她莫名想哭。
怀孕后，情绪比以前脆弱了；生了孩子后，她感觉自己似乎更矫情、更玻璃心了！
一点点小事就能让她红了眼眶！
见她这副委屈的模样，刚强的人儿竟然看上去这样脆弱。君陌归一怔，又试图说服她：“你先喝一口？”
声音不算温柔，可是顶着这样一张她深爱过的脸，说出这样疑似哄人的话，聂韶音只觉得悲从中来！
但是，她还是赏脸地喝了一口。
君陌归把汤碗放在高几上，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地给她撇油，还没弄好，突然她就撞了过来。
他很不习惯，下意识以为她要攻击自己，本想防御的，但瞬间想到她可经不起自己的内力防御，她的身子这样脆弱，他一个反弹指不定就被他弄废了！
所以，聂韶音扑进了他的怀里，他只是举起手臂，撤下了防备。
她抱着他的腰，脸扑进了他的胸膛上，贴着他的衣襟。
君陌归看不到她的脸，但是察觉到她的身子是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哭。
她又哭了！
他在心里叹息，又听得怀里传出来小声的啜泣的同时，还有低吟：“澜之，我想你了。”
君陌归：“……”
他一个本该没有任何感觉的人，不知道为何，竟然被她这一句话扎得心口猛地一疼！
这种疼痛很快就过去了，可是他却非常肯定，确实存在过！
按理说，他入了无情道，是不会有心疼这种情绪的，方才的疼痛倒不像是心理上的情绪，而是肉身的疼痛，那又是为何？
怀中的人没有生产前就没长太胖，虽然比记忆中要圆润了一些，却也并没有很夸张。但是，生产过后快速消瘦，这才不过七日，她因为怀孕堆积出来的肉就消失了大半。
本来就长得娇小的身子骨，看上去就更小了。
她低声在他怀里哭，君陌归有些手足无措：“聂韶音……”
“你别说话！”聂韶音额头抵在他的锁骨上，双臂越发圈紧了他的腰，道：“不要说话，你既然都记得，就假装你没有变，什么话都不要说，让我抱一会儿。”
她也不想这么自欺欺人，可就是想要汲取一些温暖，找回一些美好的回忆。
哪怕明知道是假的，她欺骗一下自己也好受一些。
君陌归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又疼了一下！
他心道：难道是因为无情道修炼得不够彻底？也不至于，白眉师父都说了，我入道极快，就是一直在山中修炼的师兄，练了数年也不及我。
可为何，他还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改变、回到过去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尽管心里充满了疑惑，但是君陌归既然不想与聂韶音分道扬镳，他自是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真的可以用记忆中的自己，好好地对待聂韶音，继续保持他们的夫妻关系吗？
若有办法改变，他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