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做了取舍，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见自家养大的孩子变成这个模样，十世还是觉得心酸。

他来砂界一百多年了，走过许多地方，大多是贫瘠之地毫无生机，这个世界很落后，金泽界有天壤之别，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平复落差，然后又用了很长的时间习惯干燥和冷热交替，最终才决定在人气最多的月砂定居。

在月砂生活了无数年，他还是觉得自己一无所有，除了将离，没有人能跟他说说话。直到他开了望月居，虽然他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霸占琼湾附近的土地。

望月居里的所有人都是他选进去的，他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必须要他看的顺眼，这一点就连将离也没办法发表意见。

他一见小戴就觉得她可怜，那种无法融入世界不知何去何从的眼神像极了狼狈逃离的他，他一直关注她，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他巴巴跑来巫神庙是想为她做点什么，结果却亲手把她毁了，因为他畏惧尤我，更看重林希。

他觉得自己虚伪。

十世陷在自我厌恶的情绪里爬不出来，将离看他难受，眼神暗了暗伸手拥住他的肩膀，无声的给予他支持和力量。不管发生什么，他永远会在他身边。

这辈子，只有他俩相依为命。

绍戴林对此没有任何情绪，她因林希而存在，身心都属于林希，她唯一的认知便是“一切为了主人”。

当林希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叫她的名字时，她露出与常人无异的笑容，眼中溢满依恋和崇拜的感情，对着林希附身说道：“主人，绍戴林听从您的一切命令。”

这一刻，林希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服从，而她也从心里给予她百分之百的信任，如同信任自己的一般信任她。

林希眨了眨眼，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

夜已深，书房里的人固执的坐着不走，就连滕尧也低垂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们就这么沉默的等天亮。

而天始终是会亮的。

…………………

月砂没有林希留下的痕迹，就连那片森林里被她踩踏出来的印子也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她不需要收拾行李，也不需要钥匙行踪，她在月砂活了十九年，走的时候和只来了几天的尤我一样干净。

临走之前，她刻意去了森林一趟，折了一小截软嫩的枝条，给自己和尤我各编了一条手环，两人都带在左手，算是留了个念想。

所有的承诺在离别之时都苍白的可笑，林希站在尤我身侧，于巫神庙前眉眼张扬，自信狂妄的说：“白叔叔，等我看完了外面的世界，我会回来成为月砂真正的神，陪着您到老。”

白宇温和的眸子暖暖的看她，脸上带着浅笑，那笑容像是春风拂在人面上，激起心湖一层涟漪，仿佛未来再远也到不了寒冬。

林希忽地觉得心酸，眼睛就这么红了，这辈子她就只认这么一个亲人，如今也要与她分别了。

滕尧心里大有不满和愤怒，但被尤我强势镇压，连话都不准说，而十世和将离两人背迎晨光，企图在绍戴林的眼里找到一点熟悉的影子。

尤我轻轻拉过绍戴林，手指微微用力，笑道：“大家好聚好散，虽然只有几天时间，但劳你们照顾，这个算是回礼。”

十世疑惑的看她，却听见一声欢快的声音说：“老板，将先生，小戴要走了，谢谢你们收留我照顾我，是你们把我养大，我以后会和主人一起回来看你们的，到时候我给你们养老。”

十世和将离同时怔住了，下意识抓紧了身边人的手，感受到彼此手指的力度后，齐齐看向前方。

绍戴林迎着橙色的暖阳，如同所有十九岁青葱女孩，在花一般的年纪笑的明媚又灿烂。

她的眼里一片清明。

十世突然觉得，人有的时候真的可以期待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