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全封闭式的马车,行走在人潮汹涌的闹市区,七折八弯绕出长安驶向未知的远方。
马车前有双骑开道引路,后面有四骑殿后。个个一身绣袍金甲,冷眼觑视四周。
车上端坐着一个人,头戴软翅幞头,身穿白色丝质圆领袍。这个人正是元载,眼睛蒙着黑布。
他被李适之从大牢里提出来,就被这些人押进马车,西出长安。
元载双眼被蒙,全凭鼻子的嗅觉闻到一股山里的新鲜的空气。这种感觉让元载怀疑自己是进了山。
过了好大一会儿,马车停住。
元载被扶下车,一步一步往前走。
有人走在元载前面,不时提醒元载,注意门槛和台阶。
元载感觉自己走了好久好久,直到闻到一股十分特殊的香气,才停了一下来。
“汝在此等候,勿往他处。亦不可摘下眼上蒙的布,否则后果自负。”
一道尖尖的声音说完,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且渐行渐远,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
元载闻着这股特别的香味,总觉得拥有这股香味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再加上刚才说话的声音,走路的步数,元载心里已经有数了。
这时,脚步声再度响起并靠近。
“汝随我来吧!”说话嗓音尖尖的人,走在前面继续为元载引路。
又是七折八弯,终于到了目的地。
有人给元载解下眼上蒙的黑布,元载只觉得眼前一花,下意识的用手挡住眼睛。
这时,有人呵斥道:“大胆元载!圣人在前,汝敢不跪!”
元载听到这话看都没看眼前人,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元载,拜见吾皇,祝吾皇万寿无疆。”
“抬头回话!”一股厚重的声音传来。
元载缓缓的抬起头来,见眼前之人身穿赤黄圆领袍,戴折上巾,系九环带,穿六合靴。宽额阔面,山羊胡,须发黑白相间。眼神锐利如刀,不怒自威。
见到皇帝李隆基本人,元载心神动荡不安,立刻又低头不敢看李隆基。
李隆基笑道:“汝是王忠嗣之婿元载?”
“回陛下,臣目前只是与王公忠嗣之女王氏韫秀订婚。”
在皇帝面前,元载也不能称王忠嗣为自己的准岳父,只能直呼姓名。何况王忠嗣还是李隆基的养子,更加不能直呼大名。
李隆基回忆道:“王韫秀那丫头啊,我已经有几年没看见,想来也长成大姑娘了。”
“你既然是王忠嗣的女婿,也就是我的养孙女婿。我是不能亏待自己人,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左龙武军执戟。”
李隆基一句话抵千言万语,元载慌忙磕头谢恩。
“下去吧!有空多来见我。”李隆基道。
元载弯着腰一直退到门口,才转身离开正殿。再在太监的引路下,离开了宫殿。
直到此时,元载才知道这里是皇帝李隆基的行宫,华清宫。
元载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皇帝,心情既紧张又激动,更多的是镇定。
皇帝自始自终没有提关于崔行胜之死案子的一个字,这说明皇帝已经接受铁花内卫的建议,不再追究此事。
不仅不追究,还有加码。将元载在不用通过武举的情况下,直接任命为左龙武军的执戟。
左龙武军乃是皇帝最信赖的禁军,它的统领正是陈玄礼,一个在先天政变中立有大功的李隆基亲信。
元载回想起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大胆的猜测杨玉环躲在屏风后面,一直没露面。
“皇帝这样处理我的事情,难道真的是平衡第三方势力?难道是想我做出不利于岳父的事情。”
元载苦思冥想,只觉得水深不见底。
就在元载出徒步宫门不久,迎面有骑着马奔来的一群人。元载本能的让道一旁,打算等他们过身之后再走。
不料……这群人突然勒马不前,停在元载面前。
为首的人大概六十岁,留着山羊须,头戴软翅幞头,身穿红色圆领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神却异常冰冷。
元载出于下意识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那人。
“元公辅,想不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第一面!”那人笑得很灿烂,笑得元载心里一阵发虚。
“你是谁?”元载问道。
“在下右相是也!”
”你是李林甫!”元载脱口而出。
李林甫身旁左右军士策马上前,呵斥元载:“大胆!敢直呼相公姓名!”
相公,在唐代不是代表女子的丈夫,而是宰相的尊称!只有位居宰辅的人,才有资格被称为相公。
“欸,不知者不怪罪!”李林甫抬手阻止自己手下,“本相是不会计较一点小事。”
军士道:“元载如此无礼,就是因为相公太纵容。相公不怪罪,小人却要追究元载不敬之罪。”
元载心想,这主仆一唱一和,分明是打算给我一个下马威。
于是再后退一步,暗提真元,防止军士猝然发难。
数名军士手持唐刀,策马徐徐上前,隐隐有包围元载之势。
就在双方对峙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之时。一骑飞奔过来,骑在马上的人乃是一名女子。头戴嵌宝紫金冠,身穿翻领大红圆领袍,袍子上绣着几朵朱槿花。腰间纯红束带,悬挂着佩剑,脚上大红皂靴。
她的到来,让李林甫颇为忌惮。暗中向手下使眼色,叫他们不要动手。
军士们会意,个个收刀回鞘。
女子策马靠近,元载认出她的身份。在童家堡见过,她是刀行云徒弟,陈舒影。
陈舒影叉手道:“右相公,圣人命汝速去见驾,不得有误。”
李林甫懂陈舒影话里的意思,圣人让你不要为难元载。
“多谢小娘子通报。”
李林甫谢过后,扬鞭拍马带领手下军士离开了。
不一会儿,元载就只能眺望到李林甫马蹄扬起的烟尘。
“多谢你救我一命。”元载叉手谢道。
陈舒影翻身下马,回道:“李林甫手下虽然有不少能人,但未必是你的对手。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还不敢把李林甫怎么样。”
元载微微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陈舒影道:“我送你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