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亨站在中军帅帐外,眺望着西面的远方。那里是群山耸立,郁郁葱葱,却不只因为什么原因,导致李亨始终不愿挪开一眼。清风拂面,吹起李亨黑白掺杂的长发。
李亨和元载是上下年纪,元载满头黑发,正值盛年。李亨却显得苍老许多,仿佛和元载不是一代人。
作为强势天子的下的软弱太子,李亨始终没有培养出属于自己的真正势力。有几次机会都被皇帝或李林甫或杨国忠以各种理由消灭,以至于如今保护他安全的还是元载统率的禁军。
然而,元载也是不可信任。作为只比元载大两岁的岳父,李亨打心底里不信任元载。之所以选择将自己年轻的女儿嫁给元载,也是逼不得已的拉拢。
“殿下,天色渐晚,暮气寒冷,还请到帐中歇息。”宠姬张氏柔声的说道,并给李亨披上了一件外套。
李亨惦记着马嵬驿的事情,心情如海浪般起起伏伏。最后长叹一声,在张氏的陪同下进入帐中。
刚进帐,便听到身后传来李静忠焦急的声音:“殿下,老奴有要事急报。”
李亨等的就是他,忙转身道:“快进来。”
李静忠掀开帐篷的门帘,扑通一声跪在李亨身前,哭诉道:“殿下,郡主和郡马差点放走杨氏宗族余孽。老奴从大局考虑逼迫他们杀死杨氏宗族,不想因此得罪了郡马,被郡马记恨。”
相比于元载,李静忠自信太子是相信他多一点。于是来了个恶人先告状,把这件事坐实。就算以后郡主为此事向太子告状,太子已经先入为主认定元载坏了好事,会偏袒他一些。
果不其然,李亨闻言大怒:“好你个元公辅,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帮着外人对付小王。”气得拳头攥紧,指节咯咯的响起来。
李静忠暗喜。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父亲,孩儿有急事求见。”声音洪亮,一听就知道是建宁郡王李倓。
“进来。”李亨松开了手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李静忠心叫不好,该不会是为元载的事而来。
李倓阔步入内,向李亨和张氏叉手行礼。瞥见李静忠站在一侧,不由分说的举起手中的马鞭,就要打李静忠。
李静忠慌忙向后连退数步,慌张的躲避李倓的鞭打。
李亨大喝一声:“不得放肆!”见李倓停了手,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打李静忠?若说出道理,休怪为父无情。”
李倓扭身跪在李亨身前,控诉道:“李静忠不忠,孩儿因此打他。”
李亨心头一震,瞥了眼李静忠,又问道:“这话怎么说?”
李倓道:“父亲派李静忠协助李清漪煽动兵变,诛杀杨氏宗族余孽。但李静忠胆大妄为,居然妄图用蛊毒控制妹夫,进而掌控右龙武军和飞龙禁军。最后逼迫皇爷爷逊位,让位给父亲。”
李亨听了,吃惊不小。心想:“我可没让他这么干,太操之过急。”不由得扭头看向李静忠,神情怒不可遏。
李静忠扑通一声再次跪在李亨面前,自辩道:“都怪老奴一时心急,想为殿下夺取帝位。”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李亨本来是很生气,但想到李静忠是出于一片忠心干了这种事,心头的怒火歇了一小半。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李静忠成功,断不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失败了!
李亨心头如狂风巨浪中挣扎的小舟,一想到元载的反扑,不寒而栗。
看父亲半天没有任何反应,李倓失望之余,又爆出一个猛料:“李静忠当着元载的面,说……说父亲根本不信任他,只是为了大位,才委曲求全把年轻的女儿嫁给他这样的糟老头子。”
李亨惊得从座椅上一下子站了起来,扭头恶狠狠的看着李静忠,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这种话闷在心里就好,怎么能当面说出来。
张氏也吓得用手捂着嘴,叫了一声“天啊”。
李静忠虽然没看到李亨的表情,却感受到李亨充满杀意的眼神。心里顿时叫苦不迭,当着元载的面说过“太子不信任他”之类的话,但没有说过“为了大位,委曲求全嫁女儿”这类的话。这是建宁郡王在借题发挥,要置其于死地。
李亨气道:“好你个胆大妄为的李静忠,竟然在我面前鬼话连篇,把责任全部推到元载的身上,着实可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叫苦:“做事不行啊。要是彻底控制了元载,主动权就在咱们手里。你办事不力,就不能怪我心狠。”
太子做好了牺牲自己近侍的准备,好给元载一个交代。
刚骂完李静忠,便听到门外有侍卫来报:“和政郡主携郡马元载,在帐外求见太子殿下。”
“来得这么快!”李亨已经来不及想出对策,忙问道:“郡马是带着兵刃来,还是赤手空拳来见。”
侍卫回道:“郡主和郡马都是空手而来,佩剑解下交给了其他的侍卫。”
李亨一下子读懂了其中深意,稍微放心,缓缓说道:“请他们进来。”
“请”字特地加了重音。
不一会儿,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从外面走进来两人。见到李亨的瞬间,双双跪在地上,直挺着身子盯着李亨。
他们就是元载和李清漪。
李亨忙上前一步,但想到元载已经知道内情,又停下脚步。讪笑道:“贤婿突然来小王这里,不知所为何事?现如今马嵬驿正在闹兵变,非贤婿坐镇不可。”
元载摊开手心的虎符,捧着请求道:“臣婿自知不宜再执掌禁军,请太子殿下收回兵权。臣婿愿携一家老小退隐山林,再不过问外事。求殿下成全!”
“求父亲成全。”李清漪随声附和。
李亨盯着元载手中虎头形状的青铜兵符,有些心动。然而现实不允许,只得按下这份心动,抚慰道:“贤婿乃是我大唐的柱石,我以后有许多仰仗之处。还请贤婿继续执掌禁军,助我平息这场兵变。”
元载想都不想,立马回道:“臣婿被王公认为不忠于君上!不忠于大唐,殿下也是这样认为。何必再坚持呢,让双方都痛苦。恳请殿下允许臣婿退隐山林,不再过问政事。”
李亨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元载,指着李静忠骂道:“都是这厮挑拨我们的翁婿关系,我从来没有说过不信任贤婿的话。”
李静忠身体不住地颤抖。
“来呀!将李静忠拉出去,斩了!”李亨一声令下,数名武士进帐押了李静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