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贵妃听到叹息声,从殿后出来说道:“陛下如此担心元相,何不亲自去一趟相府呢?”
代宗抬手让宫女和太监都退下,然后小声道:“朕的确担心他,但一想到元载如果就此死了,将来会是一个什么局面?”
独孤贵妃大吃一惊,压低声音问道:“陛下盼着元载就死?”
代宗忙改口道:“朕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陛下心里怕这是元载的韬晦之计,而不敢轻易犯险。”独孤贵妃帮代宗把他想说而不敢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代宗尴尬的一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独孤贵妃道:“妾身本是妇道人家,不该提及朝政。但有一句话,却不得不提醒陛下。”
代宗扭头看向独孤贵妃,眼神透露着“你说”的意思在里面。
独孤贵妃受到鼓舞,说道:“朝局稳定,百官井然有序。外无异族大举入侵,内无节度使居功自傲,这全是陛下和元相君臣携手的功劳。元相一旦殁了,天下恐怕没有此刻的安宁。”
贵妃话说的很委婉,但代宗听得出好歹。方才心里片刻的欣喜,都荡然无存。
代宗不禁叹了口气道:“元载啊元载,你这个妹夫让朕真是头疼!”
话音刚落,有太监在殿外候见。
代宗传进来。
太监道:“和政公主在殿外求见,说是有大事要说。”
代宗忙宣和政公主入殿。
和政公主得令,进得殿来。
代宗仔细一看公主面容,殿外阳光照射下只见和政公主面容哀戚,泪水纵横,不由得心生怜惜。
独孤贵妃忙上前,为和政公主拭泪。并问道:“元相伤势如何?”
和政公主泣道:“身上多处受了重伤,血流不止。尤其是胸口那一箭,只差点伤及心肺。要是御医再晚去片刻,恐怕就回天乏术。”
代宗起初听到元载伤势很重心头大惊,不由得担心的站了起来。又听和政公主说伤势控制住,这才稍微放下心。
独孤贵妃知道代宗不方便开口,替他问道:“元相病得如此之重,清醒的时候有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和政公主从袖子里拿出元载口述的内容,说道:“他说完上面的内容,就昏了过去,不知道醒来没有。”
代宗离座,亲自从和政公主手里接过手书,仔细一看,原来是各方面的安排。十分的详细妥当,令代宗大为赞赏。
“就照着元相所说办。”代宗又道,“妹妹回去后代我向元载致意,让他好好的养伤。等他好了之后,朕还要和他一起弈棋对饮。”
和政公主道:“小妹担心夫君安危,先行告辞。”
“去吧。”代宗柔声道。
和政公主转身离开,在太监的引路下走出大明宫,直接回相府。
代宗看着这份手书心情十分的复杂,向独孤贵妃道:“朕都搞不清楚元载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朕该怎么办呢?”
独孤贵妃道:“一切都顺其自然,好像合乎王道。”
代宗点了点头,认为有理。
自此开始,长达一个月的时间。朝政都在没有元载的状态下,代宗和裴冕、杜鸿渐等宰相共同治理,
面对这些宰相,代宗远没有面对元载时那么有压力感。心里原本淡淡的忧伤,竟被掌握大权的滋味给冲淡了。尽管不时派御医关心元载的病情,心里却巴望着元载最好一直养病。
不过就目前情况而言,代宗是心想事成。
元载躺在病床上不理外面的事情,也不见任何外臣,一心只在养伤。
相府书房里,元师古背着双手,摇头晃脑的背起《尚书·牧誓》:时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
元载听着儿子的背诵声,为了不让儿子灰心失望,强撑着精神。
薛瑶英看到元载精神不济,便道:“师古你今天背的不错,去外面玩去。你爹爹刚好些,让他静养一会儿。”
元师古看到自己父亲脸上苍白的脸色,“哦”的应了一声。抬腿出了书房,没了踪影。
元载柔声道:“孩子背的正起劲,你何必打发他走呢。”
薛瑶英为元载整理一下垂在地上的毯子,重新盖好。然后从元载手里抽走书,说道:“在关心儿子学业前,还是担心一下自己身体。病都没好,就开始逞能检查孩子们的学业。”
元载苦笑道:“我这身体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再说有人巴望着我永远不好才好呢。”
薛瑶英道:“都是你自己不晓得好好的保养,才会这样的虚弱。”虽是责备,关切之情却写在脸上。
元载微微一笑,也不再争辩。
这时,见到王韫秀从外面进来。
薛瑶英忙起身相迎,向王韫秀施礼。
王韫秀回礼,然后向元载道:“听说今日早朝第五琦奏请陛下在关内道推行什一税法,裴冕极力反对。双方争执不下,到现在还在争论。”
元载苦笑一下道:“利欲熏心,自取灭亡。”竟不提任何的意见。
王韫秀和薛瑶英对视一眼,心里猜到有元载萌生退意的想法。如果急流勇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紫宸殿里,代宗看着第五琦的奏折叹息连连。
独孤贵妃问道:“陛下何故叹息?”
代宗道:“第五琦凑请在关内道推行什一税法,朕觉得可行。但裴冕等人坚决反对,认为此法不妥。朕不好决断,因此叹息。”
独孤贵妃道:“既然裴冕等人反对,陛下遵从就是了。”
“这……”代宗心里不愿意。
独孤贵妃道:“陛下心里其实老早就有什一税法的想法,不如找个地方试运行觉得可以就行,不行立马终止。”
代宗道:“我原本有这个想法,但是……第五琦说,不能搞一点点的推行。否则会发生像蜀中之乱的乱象,那可就糟了。”
独孤贵妃立马住了口。
聪明如她,已经猜出代宗是心意已决。所谓的担心,只是害怕元载的势力。
可是元载卧病在床,会横加干涉此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