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浅冷声道:“关东距离京城千里之遥,若想新春朝拜,那前一年九月便要起程动身,一来一回小半年的时间都在路上。秋收末,入冬前,北胡年年都会犯我大周边陲,抢我大周米粮,我想问问护国公,若是我父亲回京朝拜,关东战场难道要护国公带着嘴皮子去上阵对敌吗?”
!!!
人群中响起一片赞同声:“是啊,关东确实太远了。”
“没错,一来一回劳民伤财!”
“可是三年不回京,颇有占地为王之嫌啊……”
百官的意见并不统一。
护国公被质问的气红了脸想开口反驳却被云卿浅抢了话。
“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将,如此浅显的道理三岁稚童都知道,护国公竟然不明白?父亲为国征战,甚至在先母难产濒危之刻都未能见上最后一面,他放下妻儿,一心为国,若不是眼盲心盲,怎会看不到他一片赤胆忠心?!”
这就是等于指着鼻子骂护国公眼盲心盲了!
众人暗暗为云卿浅捏了一把汗。
“云卿浅,你放肆!”韩雨震上前一步争辩道:“你口中说的是人情,可我们讲的是国法,人情再大,还能大得过大周律法?”
韩雨震这个帽子扣下来,简直就等于直接说云戎父女二人藐视王法了。
云卿浅不惊不惧,冷笑一下说道:“好,那我就跟你说说律法。”
云卿浅转身面对满朝文武,朗声道:“大周律法有云,各州、县、城、池均要年年上缴银税和粮税,其总额不低于当年总收成的两成!我说的可对?”
户部尚书缪一恒虽然不想掺和此事,可见昭文帝看向他,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道:“云小姐所言不虚!”
云卿浅冷笑一下继续道:“关东米粮一年产一季,江南米粮一年收三次,护国公要求关东粮草税与江南等额,是想要饿死百万关东军,和无数的关东百姓吗?”
“老……”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后面的话护国公没有说完,云卿浅便继续道:“敢问户部尚书一句,关东虽然年年粮税不足,但银税可有偏差?据我所知,农忙时,家父带兵耕种,农闲时,家父带兵狩猎,征战时,家父带兵披甲上阵,休战时,家父修路造桥与邻国通商,朝廷每年拨给关东军的俸禄不足十万两,可关东军每年却上缴银钱、兽皮、山珍、地宝总额逾百万两。这些银两已经远远超过银钱税,多出的还不够弥补粮税的吗?”
“呃……”户部尚书有点纠结,不知该如何接话。
昭文帝微微皱了皱眉,乔公公立刻会意道:“缪大人,据实禀告!”
户部尚书连忙走到中间,开口道:“回陛下话,云小姐……所言不虚!”
“既然如此,为何云戎的税务始终有空缺?”昭文帝追问道。
户部尚书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话他若是答,就得罪了护国公,若是不答,岂不是就等于欺君?
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户部尚书开口道:“回陛下话,护国公有令,所有非现银的物资,均不得登记造册!”
嘶!
又是一阵嘈杂!
“凭什么啊?老子披甲上阵,所得战利悉数充公,他娘的你现在跟老子说这些东西不算数?”
“是啊,若是早说不算,那咱们不如自己卖了银钱,还可以从中获利,给兄弟们改善伙食啊!”
“真是一群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酸秀才!怎么着,就认识黄白二物?玉器不值钱?锦缎不值钱?不值钱你们倒是别收啊!”
一些武将开始愤愤不平的抱怨起来。
云卿浅越说越气,冷笑着看着护国公,开口道:“你一个只会凭借祖上萌荫,而在朝堂上搅弄风云的雍臣,有什么资格参我为国为民,血染沙场的父亲?!”
啊!
云卿浅这简直就是指着护国公的鼻子在开骂啊,这下朝堂上所有的人都惊呼出了声,忍都忍不住了!
“说得好!”穆容渊朗声道。
所有人都看向穆容渊,这穆府什么时候和云府穿一条裤子了?
穆容渊这是要帮云卿浅对抗护国公吗?
就在昭文帝也心有疑惑的时候,穆容渊脸上绽放出一抹促狭的笑意,暧昧的眨了眨眼,开口调侃道:“这云家小姐,字正腔圆,声如黄莺,说的真是好……听极了!”
众人:“……”
昭文帝白了一眼玩世不恭的穆容渊,语气带着三分责备七分宠溺的说道:“不得胡闹!”
穆容渊对着昭文帝露出一个少年般俏皮的笑容,看的云卿浅一阵恶寒。
看来自己要修炼的地方还有很多,论起演戏,她还真是不如穆容渊。
“云卿浅,你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好就算前两件事有些误会,可第三件呢?瞧你这德性,可见云将军教女无方是事实!”韩雨震开口驳斥道。
云卿浅冷哼一声,那护国公说她什么来着?
“横行跋扈,上欺伯父伯母,下辱兄弟姊妹,不学无术,胸无点墨,不守女德,痴缠静王,不遵法纪,草菅人命。”
“说我上欺伯父伯母,下辱兄弟姐妹?那我倒要问问护国公大人了,我云卿浅待字闺中极少出门,你是何时看到我上欺下辱了?难不成护国公在我忠勇侯府安插了暗桩?”
此话一出,许多人都变了脸色,暗中监视肱股之臣,这可是死罪啊!
护国公连忙开口驳斥:“云卿浅你少胡说!你那些恶劣行径,人人皆有耳闻,何需本官亲眼看到。”
云卿浅冷笑:“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卿浅是一介女流,左不过一个相夫教子,才学浅薄也无伤大雅,倒是韩世子,考了三次都未能中举,最后不得不靠护国公萌荫在兵部谋了个闲差,去年将西北军备算错了数,前年将南滇粮草运错成陈米,这可都是韩世子做的好事啊!”
韩雨震惊恐:“你……你怎么知道的?!”这些事儿最后都已经由护国公出面善后了,没道理云卿浅会知道啊。
众人:“!!!”原来云卿浅所言非虚啊!
护国公恨铁不成钢,怒斥道:“闭嘴!”
韩雨震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昭文帝还坐在龙椅上,冷汗瞬间爬满脊背,完了,他的仕途……他的仕途要完蛋了。
云卿浅乘胜追击,继续反驳道:“至于不守女德……”云卿浅看向宇文璃。
宇文璃心头莫名一紧,这种紧不是紧张害怕,而是兴奋喜悦,不知为何,被这样气势不凡不畏强权的云卿浅盯着,他竟然感觉胸腔中一团火热。这个女人很好,而这个很好的女人,心悦他。
“浅……”宇文璃的浅浅二字还没说出来。
就听云卿浅开口道:“陛下明鉴,臣女不知是谁传出这样可笑的谣言,今日既然在这提起了,那臣女就将事情说清楚,臣女自知身份低微行为粗鄙,万万不敢对任何皇孙贵胄有肖想,况且婚姻大事,当遵父母之命,待臣女及笄之后,自当有父亲为臣女操办婚事,臣女万不会做出任何越矩之事。”
这番话不止是澄清她对静王宇文璃的痴缠,更是明确的拒绝那目光灼热的雍王宇文琅
云卿浅的一番话犹如一盆冷水,将宇文璃胸口的一团火无情的浇灭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划清界限?
穆容渊也挑了挑眉毛,这不对劲儿呀,云卿浅可是爱宇文璃爱的死去活来的,今日这番话岂不是把自己后路的都堵死了?
昭文帝看了看一脸难掩难受的宇文璃,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云卿浅,心道一声:“看来是璃儿看中了云家丫头,并非是云家丫头爱慕啊。”
“哼!本官不与你逞口舌之快!你在醉白池,手起刀落杀了我护国公府的侍卫,那么多双眼睛都目睹了,难道你也要否认吗?”护国公开口道。
云卿浅驳斥道:“护国公的侍卫仗势欺人,一个粗鄙的男子对我一介女流大打出手,别说他会不会伤害于我,就算他的手指碰到我了,今日护国公又是怎样的说法?说我在大庭广众与侍卫有肌肤之亲?然后逼迫我堂堂忠勇侯嫡女下嫁给一个腌臜泼才?”
“呵!”云卿浅冷笑一声继续道:“这世上,对女人约束向来苛刻,我若不拼命自保,那么时至今日,我不下嫁,就得以死以证清白!”
虽然满朝文武都是男子,但是眼下没人敢说云卿浅说的话是强词夺理,大周民风不如西陵开放,对女子约束甚多,想那侍卫若真是碰到云卿浅的身子,那云卿浅除了下嫁,也就只能自尽了。这才能保全了所谓高门大户的名声啊!
“云卿浅,你少强词夺理,当日本王可亲眼看着的,你已经制服了那厮,却仍旧手起刀落草菅人命,是何道理?”齐王宇文开口呵斥道。
云卿浅一把扯下脖颈上的丝带,漏出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开口反驳道:“韩世子带领十余人围剿于我,举刀意图杀我,又是为何?”
“你胡说,明明是你自己往我的刀上撞的!”韩雨震反驳到。
云卿浅冷笑一下:“那你又怎知,不是那侍卫故意往我的刀伤撞的?”
“你……”韩雨震语塞,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云卿浅转身看向昭文帝,开口道:“陛下明鉴,那日在醉白池,先有人恶意破坏尸体嫁祸于臣女,后有韩世子为抢夺尸体不惜取臣女性命。臣女少不更事,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谲,但是臣女信陛下,信陛下一定不会让臣女蒙冤受屈,更不会让远在关东的父亲,寝食难安!”
云卿浅眼眶发红,晶莹的泪水倔强的在眼眶中抖动,偏偏就不肯落下来。
昭文帝看着云卿浅,心中滋味复杂,这付受了委屈的模样,令他有些不忍,可她为何会与那人长得如此相似?
昭文帝闭了闭眼,决定先放下心中疑惑,处理眼前的纠纷。
“江桓褚!”昭文帝开口道。
“微臣在!”江桓褚上前一步。
“朕给你三日……不!一日时间,你即刻出宫去查,朕就在这九龙殿上等,什么时候有一个结果,什么时候下朝!”
“臣,遵旨!”江桓褚信心十足,丝毫不觉得昭文帝在刁难。
可满朝文武却苦不堪言,暗暗揉着饿扁的肚子。
“启禀陛下,臣女知晓一事,或可给江大人提供线索。”云卿浅斜眸瞟了一眼护国公,只是那么一瞬间,护国公仍旧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