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一辆旧捷达七拐八拐,终于穿过蜿蜒的群山,抵达了芝麻山村。这是一个偏僻而清贫的小山村,四面环山,唯一的出路便是他从市区赶来时走过的那条窄路。车厢里的空调早已罢工,付平推开车窗,一股子潮湿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明明是从早上八点出发,仅仅二三百公里的路程,因为路况较差,整整开了八个小时,到了下午四点左右才到达。
此时村子里静悄悄的,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稀疏的鸡鸭在村头的水塘边徘徊。
付平是个干实事的人,他没有多做停留,与送他前来的司机小李挥手告别后,拎着行李直往村委会赶去。村委会是一座朴素的瓦房,门口立着的牌匾已斑驳剥落。几名大爷闲适地坐在檐外的长条凳上晒太阳,见有陌生人来访,纷纷朝他瞟去狐疑的眼神。
"哪位?来做什么的?"一个大爷敞开了衬衫短袖,挺着肚腩朝付平问道。
"我叫付平,是新任命的驻村干部,你们好。"付平诚恳地点头示意。
"噢,原来是新来的村官啊。"大爷们面露笑容,起身相迎,"欢迎欢迎,我们还以为是哪家的推销员呢。"
付平礼貌地笑了笑,心里暗忖:这些老人家似乎对自己并不太上心,只怕以后的工作会有诸多阻力。
村委会里逼仄拥挤,陈设简陋,到处是灰尘和老旧家具的气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正对着一台放着锣铛镲铲的旧电视机摆弄,见有人来显得有些局促。
"王村长,这位是新任命的驻村干部付平同志。"陪同付平的大爷介绍道。
老人放下手中的遥控器,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与付平略显生疏地握手:"哦,你好你好,我是这里的村长王占魁。有什么工作需要安排吗?"
"村长您好。"付平恭敬地点头,"我刚到任,还不太熟悉村里的情况,不知能否给我一些时间熟悉相关政策和村情?"
"没问题没问题。"王占魁敷衍着,眼神有些漂移,"我正在收看卫视呢,你先仔细查看一下村里的档案吧,有什么需要再问我。"他含糊地挥了挥手,示意付平自己查阅资料。
随后王占魁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门:"哦,对了,晚上还得给你安排住宿,好好接风洗尘。"说着就领着付平离开了办公室,走进村委会附近一处陈旧的平房。
"你就暂时将就着住在这儿吧。"王占魁指着其中一间略显简陋的房间,"条件不算太好,不过也只能将就将就了。你把东西先收拾妥当,晚上我叫你过我家喝几杯。"
付平花了整整两个小时将行李整理好,刚打理完周围卫生,就听见王占魁的声音传来:"小付,咱们走,该痛痛快快地喝一杯了!"
于是付平被王占魁叫去他的餐桌前,准备热情款待这位新来的驻村干部。一进门,就看见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酒菜,儿媳妇还正忙着往桌上一一添菜。王占魁拍着手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咱们先小酌一杯,庆祝小付你的到来!"
"多谢王村长的接风洗尘啊。"付平谦逊地举起酒杯,与王占魁的杯子相碰。这时,一个妇人端上了一道菜肴,热情地招呼着付平赶紧动筷。
付平只觉眼前一亮-这等阔绰的酒菜可着实把他给惊着了。他现在又累又困,哪里吃得了这许多美味佳肴?但看着王占魁馋涎欲滴的样子,付平也难免有些心慈手软,只好应酬着陪同狼吞虎咽起来。
斟满了酒,付平刚送到嘴边,就听外头一阵慌乱的呼喊声传来:"村长!村长!有人打架啦,头都破了!"
王占魁身子一震,粗暴地放下酒杯就要冲出去看看什么情况。付平连忙叫住他:"王村长,我跟你一起去吧!"
"没事没事,你在屋里慢用,我去去就来。"王占魁看了付平一眼,就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门破龟裂的院落里,一股子酒气和血腥味儿扑鼻而来。付平心有疑虑,也不做停留,三两步便跟上了王占魁逾矩的步伐。棱角分明的木门被狠狠撞开,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浑身狼狈,跌跌撞撞靠在炕炉旁,手中紧攥着一根血淋淋的木棍。炕上一个妇人蜷缩着,浑身遍布淤青和血痕,低声啜泣。
那妇人被打得遍体鳞伤,低垂着头一声不响。王占魁见状大怒,上前夺下那青年手中的木棍,厉声道:"你个狗东西,竟敢动手打自己的婆娘!"
青年摇摇晃晃站起身,口中嘿嘿冷笑:"哟,村长你老人家怎么来了?"
妇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惊得所有人心头一紧:"打死我把!你个杀千刀的,你把孩子看病的钱拿去赌了,我们娘俩不活了!"
"你拿孩子的看病钱去赌了!还狠揍自己的老婆,你是人吗,你这是违法你知道吗?"付平恨不得当场冲上去,被王占奎拉住。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违法?这是我的家事啊,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青年不屑的说道。
“你怎么说话呢,这可是新来的驻村干部。”王占奎打圆场道。
“干部么昂,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青年毫不在乎的说道。
“个斑马的你还不得鸟了!”王占奎一脚踹在年轻男人腿上,将他踹了个趔趄,“婆娘被你打出毛病了,我看你再去哪里找!”
青年似乎被王占魁的话给镇住了,缩手缩脚坐在一旁。付平观察这一幕,浑身上下直冒凉气。他终于明白了这村子的黑暗面——这里的女人不但受尽了穷苦折磨,还要向男人卑躬屈膝。
付平眼见那可怜的妇人低头佝偻着走进了里屋,不禁怜惜起来。他正想上前关怀几句,那青年男子却冷哼一声,挥手止住了他。
王占魁见状,忙伸手扯了付平一把,朝他使了个眼色。付平会意,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语,只是紧紧盯着地上那一摊摊渗入泥土的血迹,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了。
王占魁解开了这个纷争,可周围围观的村民却并未散去,反而被这一出好戏给吸引住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或是嬉笑怪调,或是啧啧称奇,根本把眼前的家暴事件视作了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