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呢?"兰妊追问。
"比如......"付平沉吟片刻,忽然伸手一指,示意兰妊看向前方的一间瓦房。他缓缓道来:"我刚到村子的第一天,就碰见这家男人在打老婆,打得那叫一个狠啊,都头破血流了。"他顿了顿,叹口气,"关键是,他们的儿子也就一岁多,就在旁边哭得撕心裂肺。后来我才听说,他们俩居然是初中同学,十五岁那年,就被父母用两万块钱彩礼给卖了过来。在这里,女人动辄就要挨打骂,怀孕了还得干活......"
兰妊听得气愤不已,恨不得立刻冲上去采访,将这事儿曝光出去。但付平伸手拦住了她,示意她听自己把话说完。
"别着急,事情还没完。"付平叹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最开始他们感情还不错。只是后来,婆婆查出了重病,家里本就不宽裕,之前又砸锅卖铁给了彩礼,哪里还有钱医治?很快,婆婆就去世了。从此,男人就把丧母之痛,都发泄在了女人身上。村里的老人们都说,这也是情有可原,让我不要太针对那个男人......"
兰妊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那你是怎么选择的?"
"我的选择其实并不重要。"付平望着那间瓦房,眼神悠远,"在这贫瘠的乡间,一切过错与痛苦,往往都有着难以言说的缘由。这些缘由,有时候让人愤怒,有时候又让人无可奈何,只能试着去理解。
兰妊不再说话,默默消化着付平的话。良久,她才幽幽叹道:"说到底,这还是愚昧和无知啊。他们无法用逻辑和道理去厘清事情的原委,便只能笼统地用感情和报应去解释一切。"
"或许吧。"付平无奈地耸耸肩,"世间许多事,本就没有一个绝对的是非曲直。"
两人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兰妊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对了,你不留我们吃饭吗?"
付平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请你们吃顿饭,很贵的。”他掏出手机,"兰记者要不留个电话,等今后我做出成绩了,厚着脸皮再请你来看看,然后再请你吃饭?"他的语气里有着几分自嘲,却也透着一种坚定的信念。
兰妊微微一笑说道:"行啦,没想道我们的大学生村官的典范还这么二皮脸。走吧,天要黑了,该回去了。"
付平点点头,两人慢慢往回走。晚风吹来,带着泥土的芬芳,也带着些许凉意。兰妊不由打了个寒噤,付平看到了,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他。兰妊愣了一下,笑着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付平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笑。两人就这样慢慢走着,身后是夕阳余晖,身边是故乡的田园,虽然贫瘠,却也有着独特的美。
回到村口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三个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是先回去了。
村里静悄悄的,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灯,透出暖黄的光。
"那,我先回去了。喏这是我的名片,记得下次见面一定要请我吃饭哦。"兰妊将名片递给付平并对他说道。
"嗯,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吃到我请的饭啦。"付平接过名片点点头笑着说道。
“切,我才不稀罕呢,你不该叫付平,该改名叫嘴贫!”
兰妊转身离开,付平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处。付平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今晚的星星格外明亮,像是数不尽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片大地。
付平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付平走进了自己的住处,这是一间简陋的土坯房,里面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再无其他。他点亮了煤油灯,摇曳的灯光照亮了这个狭小的空间,也照亮了他的脸庞。
他在桌前坐下,拿出了纸笔。他想把今天的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哪怕只是为了自己,也要留下一些痕迹。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他的思绪也随之飘远。
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时的生活虽然清贫,但却单纯而快乐。他想起了自己离开家乡的那一天,父母依依不舍的眼神,还有他们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语。他想起了在城市里的那些年,每一个挣扎求存的日日夜夜......
不知写了多久,付平才停下笔。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窗外,夜色已深,万家灯火如繁星点点。他的目光越过了村庄,越过了远处的山峦,似乎想要看到更远的地方。
他突然想起了兰妊的话,关于愚昧和无知。是啊,或许这些悲剧,归根结底都源于愚昧和无知。但这愚昧和无知,又何尝不是时代和环境造就的呢?在这样的时代,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们又怎么可能有更多的选择?
付平叹了口气,关上窗,熄灭了煤油灯。黑暗瞬间笼罩了一切,他在黑暗中摸索到床边,躺了下来。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张张面孔,那一幕幕场景。
他知道,这些故事还远没有结束。明天,后天,还有大后天,类似的故事还会一次次上演。作为一个"局外人",他能做的,也许只是记录和见证。但他相信,总有一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会走出愚昧和无知,会拥有更多选择的可能......
带着这样的念头,付平沉沉睡去。窗外,星光依旧,照耀着这片古老而年轻的土地。夜风吹过,带来远方的呼唤,也带走了一天的喧嚣与烦扰。在这样的夜里,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那么安详。
黎明终会到来,付平对此深信不疑。在那个黎明到来之前,他会一如既往地走下去,哪怕前路漫漫,哪怕困难重重。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无数像他一样的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照亮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