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时,二人从老妇人那儿吃完午饭后便直接驱车来了三和,冯诤指着远处道“那边就是以前的无名旅店,也是你姑姑和你梁叔当初住过的地方,可惜的是后来因为拆迁,没了……”
冯诤是临时决定来龙华的,他说想过来看看梁凉,但当到了龙华后却是又说,估计现在不怎么方便去找他,也就带着闻一刀来三和转转。
闻一刀望着那栋商品房,显得一阵恍惚。
闻一刀对于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毕竟独自来过很多次,他知道左边右边前面后头都有很多巷子,巷子里很多网吧,不管什么时候进去,都能看到里面躺有很多很多呼呼大睡的年轻人,网吧四周一般都是住宅区,但也不乏众多小旅馆,每当人问起,旅店老板都会冷冰冰,毫不热情的斜眼说道“床位十五,单间二十,要哪个?”更有那种阴司地里有些老太太暗地拉着你的衣角偷偷低声道“要不要修个车,有三十的,五十一百的……”
稍微繁华点的地方是彩票站、面馆或者其余小店,尤以彩票站里的人数居多,但大多数都是挤在里面热闹,蹭个空调或者徒生羡慕而已,要他们真正去买几张却是没有多少人,并非不愿,而是没钱,面馆以双峰面馆为最,但这个传说中有挂逼面的店铺,已然从原来的地址搬迁到了对面,老板也变成了一个中年汉子,据说是老板的女婿……
若是早晨四点过来,又会看到数以千计的求职者聚拢在海信、三和两座大楼之间,等待着新一天的开始,等待着那一句句充满希望的嘶吼声——日结,零工,十块到二十块,谁去谁去,亦或者大巴、面包车下来很多人,又上去很多人,领头的自当是职介所里的趾高气扬的中介。
某个人力店面的led仍旧显示着“工作不满意,做日结吧,日结一天,阔以玩三天……”
短期工,零时工,在这片土地大受欢迎,哪怕那种工资稳定、缴纳五险一金,工作强大不大的富士k亦是不能吸引三和的人,正相反,有很多数人厌恶在工厂里干活亦或者准确的说是不能进去,只因为,身份证已经以五十到一百块钱卖掉了。
低廉的生活成本,让三和吸引了大量的体力劳动者,至于到底有多少人,是几千还是几万?谁都不知道,唯有一点是众人稍微能接受的便是,在三和,有三类人在这里生存,体力贩卖者,淘金者还有灰色交易代理人。
闻一刀曾加过三和大神的qq群,里面污话连篇,但人人自得如意,里面有男也有女,他们很多人都在群里说自己是人渣,是败类,是傻逼,也是这个城市的罪人,也有很多人在群里发布着带口令的红包,目的则是与办证、招工、贷款亦或者网络赌博这等灰色产业有关。
“我已经多少多少天没吃饭了……”
这话在群里最多见,基本每天都会有很多很多人在说,至于有没有人在乎或者深处援手,谁都不知道,闻一刀只记得有一天他见到群里有个qq红包,不到一秒便抢完,然后有一个人激动的回复道“哈哈哈,老子终于可以去吃挂逼面了,娘的,饿了三天了……”
挂逼,这是这里的人说的最多的一个词,这是三和当地的形容词,指的是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人,当地人使用这个词的频率极高,用法灵活多变,与屌丝遥相呼应。
比如说,一到晚上就睡满了挂壁,以天为被,以地为棉,去吃面也是吃的挂逼面,四块钱,生活是挂壁生活,颓废没有希望,喝的也是挂壁水,两块钱的深蓝,还有挂壁烟,五毛一支的双喜散烟,而这其中的大水、挂逼面和双喜散烟,便是三和大神如视珍宝的挂壁三件套,也称挂壁三宝……
眼下是正午时分,倒是能看到很多很多来回走动的身影,他们有时候看看马路对面,有时候抬头望着太阳,一种说不上的怪异气愤笼罩着人群,这种怪异来自于数百人的沉默,唯有少范围的圈子里在低声谈论着——天气这么热,能省点力气便躺着睡会吧!
一阵仓促的喘息声,闻一刀陡然回过神,却是见到冯诤脸色阴沉的迅速开门,想着要出去,但或许是因为体格的原因,一时间竟是卡在那,他低吼急促道“一刀,帮我下……”
“冯叔,你,你怎么了?”
冯诤只是死死的盯着前方,急促道“赶紧的……”
二人下了车,迅速朝着三联路跑去,车子停在三和人才市场正前面的公交站牌那儿,没有关门,显然车上的人很急……
三联路路口处已然陆续围满了指点江山的观众,冯诤一马上前,将人群推开,闻一刀紧随其后,跟了进去,人群中间的地面上坐着一个头发微白的中年男子,手中拽着一瓶酒,双眼迷离,他的身前是个中年妇女,年纪约莫比之小不了多少,此二人身前站着两个高瘦男子,其中一个仍旧指着骂骂咧咧……
冯诤怒目圆瞪,怒吼一声“我的……”顿时就冲了上去,闻一刀面部赤红,亦是握紧了拳头。
那个颓然握着酒瓶的中年男子脸颊有些红肿,但决然不是喝多了才产生的那种嫣红,他身前的女子一脸气愤,说是泼妇,但却也像见过世面的社会女子。
那个男子是梁凉,闻一刀事后才得知那名女子便是冯诤口中说的一直在三联路生根的“佳姨”。
据那所谓的“佳姨”说,梁叔最近总来三和,手不离酒,坐在角落里,跟个二百五一般,人家总说是个三和大神鼻祖般的人物,她说她骂了很多次,但都没用,今儿个不知怎么滴,就被两个人围起来扇了一巴掌,若不是被自己撞见,仗着自己是个女人,还不知道梁凉得受多少苦……
此时的梁凉已然睡着,好在这儿离佳姨家不远,虽说不是什么豪华房子,但也算是一个还不错的小套二,至少是自己买的,在寸土寸金的深圳龙华,想来过的也还不错。
在三和,小范围的聚众闹事时长有,早就已经见怪不怪,若非真闹到一定程度,一般不会引起什么后续,像今天这般,也只能作为其余大神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