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太太无力地靠着坐榻，对着掀帘进来的秋嬷嬷道：“走了？”

秋嬷嬷点了点头，赞道：“四公子和四姑娘都是孝顺孩子。”

孟老太太哼了一声，道：“阿梧性子急了些，却不坏，四丫头么，她可不像是个纯孝的……阿秋，你去叫人看看，方才四丫头见了谁，为何她会起去青阳的念头？”

其实方才她就想问，但心中隐约猜出的答案，让她最终没有问出口。

秋嬷嬷点了点头，出去一问便知道了晓月居前发生的事，回来道：“方才，三姑娘去了晓月居，同四姑娘说了些话。”

“阿言？”孟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良久方道：“……果然是变了，一点亏也不肯吃。”

秋嬷嬷不好附和，只道：“小姑娘家家的，都是爱置气。”

孟老太太却道：“这可不是置气，阿言她……这是在出气，也是在立威。不过，她这样做也没错，当初米氏太过柔弱，竟连胡姨娘也辖制不住，后来阿言学着她处处退缩，却也没什么好处。如此看来，这人哪，不管如何，还是自己能立起来才好过活。”

秋嬷嬷深以为然，看着孟老太太复杂的神色，她劝道：“三姑娘这样能干，老太太倒是可以省些心了。”

“是啊，有阿言在，米氏和柏儿那里我都不必费心，如今柏儿身体一日好过一日，若他长成，我和侯爷便无忧了。”想到孙儿，孟老太太终于觉出了些安慰，当初她和侯爷最看好的孙儿便是青柏，本想等他长成之后便请立世孙，孟家日后便也有了着落，没想到，没几年他就病了，她和侯爷为此发过多少愁，更没想到的是，这一切却都是阿瑞的手笔……

想及此，孟老太太的头又疼了起来，秋嬷嬷见状赶忙上前，按照三姑娘教导的手法给老太太按摩，按了好一会儿，孟老太太终于好了些，她闭着眼睛，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清言便起了身，今天是孟云瑞和范氏启程回青阳的日子，她怎能不去送一送？

不仅她要去，她还要叫米氏和青柏也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开开心嘛。

孟老太太虽然偏爱幼子，但她决定的事，却丝毫不拖泥带水。

拜昨日清言那一副好药所赐，发生了这么大事，她却仍安安稳稳地睡了一晚，到早上终于养出些精神，然后便开始料理小儿子和儿媳离府之事。

因为是去受罚，所以孟老太太并不准备为孟云瑞和范氏带多少东西，清芝那里亦然，反正青阳老宅那边衣食用具也是现成的，当然没有侯府之中的好，但也可以用了。

所以，孟云瑞和范氏轻装简从，清芝带的略多些，等下人们收拾停当，也不知孟老太太同孟云瑞说了些什么，他竟闹都没闹，老老实实地上了车。

范氏如今倒显得硬气，她知道到了青阳要做活，便只收拾了几身换洗的粗布衣裳，其余饰品一件未带，丫鬟也只带了锦瑟一人，辞别了青梧与孟老太太之后，她甚至还对米氏行了一礼，之后便利落地登上了马车。

只有清芝依依不舍，拉着孟老太太的手哭得梨花带雨，但看见清言在侧，她又不敢开口要孟老太太记着去接她，于是，哭得更凶了。

最后还是孟老太太看不下去，斥道：“别哭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清芝便忍住悲声，努力憋着，又眼巴巴地看了清言一眼，见她对着自己微笑挥手，这才抹了眼泪上车去了。

清言懒洋洋地站在一旁，如个旁观者一般，青柏却一脸冷漠，只有米氏面露不忍，但不忍归不忍，她到底也没开口。

因为并不是什么光彩事，所以胡姨娘和杜姨娘等人都未来，青槐清荑与清莜也未到，孟老太太为了不惊动别人，等三人都上了马车，便立刻催促车夫与侍卫启程，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但不料，马车刚出了孟家的后门，就听见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道：“妹妹，妹妹，是你么？”

孟老太太和清言等人还未离开，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音，孟老太太皱了皱眉，便走到门口处，隔着大门向外看，清言自然跟上，青柏好事，也随在一边，米氏见状也只得跟了上来。

几人一看，只见一个身穿文士袍的中年男子拦着马车不许走，他的随从正在那里同孟家的侍卫拉扯。

“妹妹，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马车里，你受了什么委屈，跟哥哥说一说，哥哥一定帮你出气！”范同年逾不惑，面皮白净颌下无须，看着倒是文人雅士一枚，就是这做派，着实不像个读书人。

孟老太太一见，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她本就不想闹出大动静，这范同在大街上一嚷，岂不要人尽皆知了？

“妹妹，你为何不肯出来见我？马涛都已叫人同我说了，孟家人欺负你，要送你去乡下庄子上，哥哥如今来为你撑腰，你倒是说句话呀？”范同的嗓门越来越大，已有赶早的路人向这边张望过来。

孟老太太上前一步要去阻止范同，不料身子一晃，竟差点栽到地上。

清言见状，便拦住了孟老太太，道：“祖母不必动怒，让孙女去。”

“阿姐，还是让我去应付这厮！”青柏自告奋勇，清言却拦住了他道：“你别动，看我的。

说完她便已出了后门，对那范同喊了一声，道：“范家舅舅。”

范同闹了这一会儿，却不见马车中有丁点回音，正疑惑，就听到了一声娇娇的呼唤，他闻言看了过来，顿时怔住了。

他常来侯府，对侯府的诸位姑娘并不陌生，只是，原来他竟没发现，这三姑娘竟是个美人，而且，美得生气勃勃，美得光彩夺目，比那些秦楼楚馆的女子可亮眼多了，他咽了口吐沫，立时理了理衣衫，眯着眼睛笑道：“原来是外甥女儿，多日不见，外甥女儿竟出落得如此标致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的确是可喜可贺。

在清言的记忆里，这范家自从范老太爷致仕之后，便没什么能耐人，如今尚可维持，全赖范氏的接应，范同敢来孟家闹事，无异于自绝生路，孟家又要甩脱一个吸血鬼，可不是可喜可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