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进去看看他!”陆君释给了邹母一个安抚的眼神,侧身推门而入。
屋内弥漫着一大股药味,陆君释扫过紧闭的窗户抿了抿薄唇。上前拉开床帷,只有一张苍白的小脸露在外面,邹瑾熙双眼紧闭,神色痛苦。
陆君释一把揭开锦被,才发现邹瑾熙的双手被白绸紧紧地捆绑着。手腕泛红,有些地方已经被磨破了皮。
陆君释垂眼轻轻地把白绸解开,“陆夫子,不可!”身旁的大夫劝道,“你是不知道炭疽的可怕,他身上长得全是红疹,不出两日就会变成水泡。一发病就浑身奇痒,如果不束缚他的手,皮都会被他抓掉!”
陆君释点点头,“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他的手长时间被捆绑会废掉。”陆君释把邹瑾熙的手拿起来,手腕内侧全是瘀血。一大块黑紫色显得非常骇人。
陆君释没有错过大夫眼中平静的神色,把想要质问的话咽了下去,冷冷道“你离开吧,我一个人足够了!”
“可是,邹夫人那……”大夫顿了顿,要是有离开的机会,他求之不得,就算他再贪财也知道命比钱重要。
“我去说,你的诊金一分也不会少!”陆君释隐去眼中的厌恶,患者得了炭疽还把门窗紧闭是觉得死得不够快还是……
“好,那就提前谢谢陆夫子了!”大夫满脸喜色地背着药包离开了。
看着邹瑾熙浑身直冒汗,陆君释把床上的锦被扔在地上,伸手解开邹瑾熙的雪白的中衣。胸膛上全是触目惊心的抓痕,还有密密麻麻的红疹,陆君释的体温比较凉,抚上邹瑾熙紧皱的眉头。
邹瑾熙像是深处火海的人感受到了清泉的抚慰,伸出滚烫的手抓住了陆君释。
发烧了?陆君释也顾不上别的,伸手量了量邹瑾熙的体温,确实是发烧。
这一点跟那个庸医脱不了干系,以为能通过发汗把体内的毒气逼出来,等这件事过了,他会亲自去找那个庸医算笔帐。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命都死在了他手上!
“陆小呆,进来!”
陆小呆正在门口候着,听了这话,立马推门进来,“阿释,需要我做什么?”
“把芦根、地骨皮、生地、黄芩各抓半量。”陆君释拿起床边淋湿的手帕,搭在邹瑾熙的额上。
“好!”陆小呆说完后,担忧地看了眼邹瑾熙。
“他没事!”陆君释安慰道。
陆小呆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你是没见到他发病的样子!我差点都按不住他!”
“除了炭疽,他还有没有患其他的病?”陆君释觉得邹瑾熙的发症不是单一的炭疽造成的,间歇性昏迷,间歇性狂躁,有点像成瘾性……陆君释不敢再想下去,他不知道邹瑾熙这些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全身上下除了脸部没有伤痕,其他地方全是不同程度的抓痕,还有手腕内侧触目惊心的瘀血……
“阿释,我不知道!”陆小呆愧疚道,当初因为自己总背不下药理知识就索性不学了,现在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
陆君释沉吟了下,继续道“这些天他奢睡的时间是不是越来越长?”
“是的,前两天还好,今天到现在还没醒!”陆小呆仔细回忆道。
“好,我知道了!”陆君释表情有些凝重,他没猜错的话,在邹瑾熙被人投了成瘾性的毒,寒食散!寒食散本是名贵用以消遣的药,但是剂量过大则会致死。
“陆小呆,待会再抓些羌活、前胡、紫苏、桔梗、甘草、陈皮、干葛。两副药分开抓!”
陆君释注意到邹瑾熙的手指动了动,转头嘱咐道“抓药的时候不要让任何人经手,快去吧!”
邹瑾熙缓缓张开眼,恍惚地盯着头顶的床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到了思念多日的人,眼眶通红,喃喃道“夫子……”
这些天他都没有哭,强撑着一切,他知道自己要是垮了,母亲也就没了希望。因此,他不得不在钻心刻骨的痛苦中忍着,可是他看见了夫子,心里有了依靠,便不用再伪装下去。
邹瑾熙伸手握住了陆君释,感受宽厚温凉的掌心。突然,体内一阵翻腾,骨缝中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虫蚁在啃噬,刺骨的痛。而皮肤又奇痒难忍,邹瑾熙死死地抓住陆君释的衣角,拼命忍住撞墙的念头,嘴里不断乱喊乱叫,似乎这样才能减轻痛苦。
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丑态毕露,用尽全身力气咬住了下唇,不再大喊。已经这么丑了再乱叫夫子一定会厌烦的。
片刻,下唇被咬破鲜血淋漓。邹瑾熙尝到了甜腥味,不够还不够,他继续发力!
陆君释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颌,伸出食指抵在牙关处任他咬。邹瑾熙毫不客气狠狠地咬了上去,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你有本事这辈子都别来!邹小爷我不稀罕你!
“邹瑾熙,你睁眼看我!”
“听话!”
邹瑾熙在绝望地痛苦中强撑着睁开眼,对上了陆君释担忧的眼神,眼里似有千言万语。一时心头震撼,对面的人安慰道“没事的,交给我!”
不知什么原因,邹小公子对陆君释的话毫无怀疑,他说了没事,那就一定会没事!邹小公子松了口,愧疚地看着陆君释。
很快,他又被另一种痛苦折磨。皮肤上的红疹有些已经发硬了,邹小公子忍不住伸手挠,可无异于隔靴搔痒。他的力度越来越大,皮肤已经血肉淋漓。
“够了!”陆君释终于做出了决定,深深地再看了邹瑾熙一眼,劈掌打在他的后颈。
邹瑾熙昏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照顾好自己!”
在梦中他,他好像变成了一只蟋蟀,整日在草丛中和其他蟋蟀说话。他喜欢在阴雨天时去大街上看各样的小摊小店,因为这时候没有人会停下来注意到他,他也安然自得。
一天,他在如雷般的倾盆大雨中跳出了草丛,不小心滑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