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这种感觉是从我知道龚玲玲就是小铃铛开始的。”袅袅子把头靠在沙发背上，仔仔细细的回忆。“我们有一个好友群，群里大概四五百人，都是圈子里的小姑娘，以及一些出手阔绰的金主。我虽然不太爱在群里讲话，不过我喜欢没事的时候一条一条翻聊天记录看。小铃铛属于群里比较活跃的那群人，所以我知道她在这个群里。”

袅袅子说着，还打开手机给吴象看了一眼好友群的界面。

“我记得是上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有一个人突然开始气势汹汹的骂街。当时群里气氛还挺好的，他上来就说‘你们这是什么群啊你们！你们害人不浅啊！’当时我们谁都没往心里去，毕竟那时候刚出了个小学生进游戏群被母亲追着骂的新闻嘛，我们就以为是有人开玩笑而已，于是大家还嘻嘻哈哈了回应了几句。”

袅袅子露出一丝苦笑。

“但是她根本是不依不饶的，说什么‘我和我老公刚刚订婚啊，你们就从这里狐媚子勾引他啊！’这样的话，紧接着又开始骂一些比较难听的话，比如说狐狸精啊，小三啊，破烂货啊这样的词。而且她根本没有目标，基本上是抓到谁骂谁，当时群里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所以这件事和龚玲玲有什么关系呢？”吴象基本上能够想象得出女人在群里骂街的情景。

袅袅子叹了口气，说：“当时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话，只有小铃铛回了一句‘你有本事去管你的男人啊，他愿意花钱看我们都不看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这样的话，于是那个女人骂的更凶了。后来我听说小铃铛出事了，第一反应就是这件事。”

吴象摸了摸鼻尖又问袅袅子：“那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袅袅子看了吴象一眼，脸上写满了无奈：“我眼看场面控制不住，就把那个人踢出群了。”

吴象将手肘撑在膝盖上，用手掌托着下巴。他没法确定袅袅子所说的这件事是否就是她们成为凶手的目标的主要原因，但是整件事听起来确实有些可疑。龚玲玲矢口否认她和其他男人有着不正当的关系，而袅袅子呢？吴象这么想着，又把目光聚集在了袅袅子的身上。

注意到吴象若有所思的目光，袅袅子只是垂头整理着自己衣服的边角，一边说：“我说了，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而已，没什么依据。”

吴象摇了摇头，安慰她说：“你放心吧，我们会查明白的。你还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吗？”

袅袅子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他之前有加我好友道歉，不过我没有通过。”

袅袅子说着便开始从手机里翻找，最终从过期的好友通知里找到了这个人的账号。吴象把这个人的账号记在了手机的记事簿里。到现在为止，吴象觉得来自各个方向的线索又多又杂，却让他觉得摸不到关键点。这个凶手明目张胆的对他们进行挑衅，留下了大量的蛛丝马迹，这些线索却好像没有一条可以指明找到他的方向。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房间里的光便更沉了。袅袅子站起身来，打开了客厅和餐厅的顶灯，房间里一下子被温柔的灯光所笼罩。

她站在客厅里，深吸了两口气，故作轻松的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给你们做一顿晚饭吧。”

任逍遥和白夜的头都没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吴象挠了挠头，回答说：“好啊。”

于是袅袅子转身去了厨房。

望着袅袅子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吴象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在与龚玲玲和袅袅子相处的时间虽然并不长，但是吴象感觉得到，这两个女孩并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她们或许说不上是好人，也有很多行差踏错的地方，但是总的来说，她们都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拍一些照片来卖，也不过就是为了赚钱糊口罢了。

吴象没有好奇心去追寻她们为什么会成为福利姬的原因，不过他却非常坚定的认为，如果仅仅是因为她们做了这种事就需要被剥夺生存的权力的话，这绝对是最荒唐、也最值得被审判的事情了。

在吴象神游思考的这段时间，袅袅子已经准备了简单的饭菜。任逍遥搬着电脑挪去了一个更安静的地方，而袅袅子则把饭菜一盘一盘的摆到了餐桌上。

吴象抽了抽鼻子闻了闻，这香味引得他肚子开始感到饥饿。他凑到餐桌边上看，发现袅袅子做的菜居然色香味俱全，让人很有食欲。袅袅子做了四菜一汤，她把汤盆从厨房里端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吴象站在餐桌边。

吴象由衷的夸赞她：“你这菜做的真不错。”

袅袅子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感受到满足的笑意，这是唯一一次，吴象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快乐”。袅袅子说：“我挺喜欢做饭的。”

她把汤盆放到餐桌的中间，然后从围裙上擦了擦被烫红的手，并对吴象说道：“叫他们吃饭吧。”

也许是因为从进门开始任逍遥和白夜就没有对袅袅子说过话，所以袅袅子对吴象表现的更自然些，对任逍遥和白夜，则有些生疏。吴象也不客气，回头叫道：“吃饭了！”

四个人在一起吃了一顿十分沉默的晚餐。因为任逍遥和白夜一直闷头吃饭，袅袅子也不好意思说话，所以这一餐吃的非常快。四个人坐下半个小时后，任逍遥就放下了饭碗，起身离开了餐桌旁。

吴象不得不承认，袅袅子做的菜的味道非常符合他的口味，他一路风卷残云把盘子清扫了个精光，抬头的时候，看见袅袅子撑着下巴用一种温柔的目光看着他。吴象尴尬的笑了笑，袅袅子却先开了口：“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

吴象被这一声道谢弄得摸不着头脑，袅袅子却已经起身开始收拾桌子。她垂着头，对吴象说：“对于喜欢做菜的人来说，有人喜欢吃，是一种很开心的事情。”

说完，袅袅子突然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又说道：“我有种感觉，我今天一定是要死的。所以有你们陪着我，我还挺开心的。如果我死的样子很丑的话，还请你们不要害怕，也希望你们不要让别人看见我很丑的样子。活着的时候我就没让他们看到我的脸，死了以后也不想被人看到，最起码还有些人记得我最好看时候的样子。”

“这个我不会答应你的。”

吴象用指甲扣了扣牙齿，从牙缝里挑出一根肉丝，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很是郑重的对袅袅子说道：“我们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死的。”

袅袅子把盘子摞好，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吃过饭后，房间里回归了沉默，只有袅袅子清洗盘子的声音从厨房里传过来。吴象坐在沙发里，望着顶灯投在茶几上的光斑，感觉有些昏昏欲睡。袅袅子的盘子洗完之后，她又回到了客厅里，打开了一只小巧的音响。悠扬的小提琴的声音笼罩了整个房间，让吴象感觉温暖又惬意。

吴象感觉时间变得很长，一分一秒都好像是在五线谱上灵巧的跳跃。伴随着呼吸的节奏感，他感觉自己好像生出了翅膀，能飞到很远的地方。

把吴象从天上拍回地上的，是来自白夜的狠狠地一巴掌。吴象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睡着了。吴象动了动脑袋，觉得太阳穴有些疼。

白夜的脸色也不太好，显得有些苍白。他见吴象醒来，对任逍遥说：“醒了。”

任逍遥此时蹲在袅袅子的面前，她伸手探了探袅袅子的鼻息，皱了皱眉头：“醒了就过来看看，她有点怪。”

吴象顾不得去问自己为什么睡着，他慌忙中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走到袅袅子的身边，发现袅袅子侧卧在沙发上，瘦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拢在胸前，看起来是一个充满防备意识的睡姿。

她的呼吸平缓而深沉，像是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白夜从厨房里走出来，他的手上拿着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一只白色的小药瓶，药瓶上写着“阿普唑仑片”五个字。

白夜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已经空了的药瓶，说：“安定类药物，就是安眠药。应该是她放进饭菜里了，不过我推测投入量不超过二十片。这已经是个空瓶子了，所以我推测这是她平时会用的药，这药有抗焦虑的作用。”

作为专业医生的白夜的这一番解释直接解答了吴象的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他们为什么会睡着；第二个是袅袅子为什么要给他们下药。

吴象这才意识到，袅袅子所表达出来的厌世感，并非仅仅因为狱海崇生所带来的压力。或许这只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她早就放弃了生命。

“不过她现在的昏睡并不是因为服药，事实上服药量最多的是你，但是你已经被唤醒了，她却一直都醒不过来，这里面有问题。”白夜说。

吴象想到晚饭的时候袅袅子吃的并不多，而且她平时又有服药的需求，所以药效在她身上不会有这么强的效果，那现在，到底是什么导致她无法醒过来呢？

此时的吴象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药物的副作用使他感到有些头痛口干，不过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经集中到了袅袅子的身上。

刚刚任逍遥已经尝试过了各种唤醒方法，除了物理手段外，任逍遥还给袅袅子喂了许多的水以稀释体内药物的浓度，不过袅袅子根本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吴象握住了袅袅子的手，这只单薄冰冷的手贴在他的掌心里。随后吴象闭上了眼睛，试图用另外一个途径与袅袅子对话。

吴象的意识渐渐扩散，在一片漆黑中，他找到了自己掌心里连接着的线。袅袅子的魂魄就在线的另外一端散发着微弱的光。她安静的闭着双眼，像是个睡美人一样。吴象尝试去呼唤她，袅袅子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吴象伸出手去，当他感觉自己的手马上就要碰到袅袅子的魂魄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袅袅子的魂魄就像是一团雾一样突然散开，而后在更远的地方重新凝聚了起来，那样子仍旧是安详而平和的，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情况完全出乎了吴象的意料，他凝神再次靠近了袅袅子的魂魄，却发现她的魂魄似乎有些过于单薄了。虽然袅袅子的三魂七魄具在，但吴象却感觉这个魂魄就像是滥竽充数的劣质品一样。他再次伸出手来尝试靠近她，吴象的手指刚刚触碰到袅袅子的时候，袅袅子的魂魄再次散开了。

这一次，吴象感觉到了，这里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