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一秒,任逍遥的刀便已经落在了姬玄的脖子上,他的脸上还带着因为奔跑产生的潮红,似乎不能理解任逍遥此时此刻的所作所为:“逍遥?你怎么了?”
任逍遥眯了眯眼睛。
“曾经的一切不过是过往云烟,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只是因为我在不停地欺骗自己。”
清冷的话音落下,任逍遥右手一挥便把刀斩了下去。看似平静的女人,心中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愤怒。可恶,太可恶了!居然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他来对付自己!你们这些杂碎难道就只有这一点手段了是吗!
断月刀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刀身微微震动,发出清脆的嗡鸣声。从姬玄的脖子里涌出来的热血喷了她一脸,在一片血色之中,任逍遥看见姬玄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两圈,最终停在了天台的边缘。
“杂碎,休想再骗我。”任逍遥的语调依旧很平静,然而她的眸子却出卖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那双星眸中蕴藏的恨意,几乎要把整个天地毁灭。
她望着姬玄那颗无法瞑目的脑袋,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恶心。
几乎是同时,一股热流从她的喉咙里涌了出来,任逍遥“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捂,却在摊开手的时候,看见了一手的鲜红。还未等任逍遥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喉头便又涌上一股腥甜。这一次,身体比脑子率先做出了反应,任逍遥一张嘴,更多的血液便从喉咙里喷了出来,在地上留下了一大片暗色的痕迹。
任逍遥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她半跪下来,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则握着撑在地上的断月刀,以维持身体的平衡。她感觉到胸口处有一种从灵魂深处漫上来的疼痛,这疼痛让她几乎失去理智。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脊背却挺得笔直,身体维持着一种僵硬而充满防备的姿态。
氤氲的泪水在任逍遥的眼眶里打转,使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任逍遥很少有无法抑制的情绪,但此时此刻,她突然想要大哭一场——像幼儿园的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委屈的、放肆的、大声哭喊。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但是她却感受到灵魂深处的痛楚。她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这是在杀掉姬玄的那个时候,任逍遥都没有感受过的难受。
那个时候,任逍遥的心已经死了,死了的心是不会痛的。
任逍遥之所以丢下吴象和白夜,是因为在狱海崇生的那个神秘人的指引下,任逍遥发现了姬玄的秘密——正是这个秘密,让姬玄一直对任逍遥避而不见。
任逍遥其实早就知道,姬玄是替她去死的。为了在那场战斗当中拯救她,姬玄不惜逆天改命,触动了天罚。但是天罚罚的是姬玄试图改变命运,但被改变命运的任逍遥却并没有得到任何惩罚,这便有些蹊跷了。
在此之前,任逍遥对姬玄的执念太过深重,因此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直到近日,她不得不去了一趟姬家老宅,和姬氏族的掌门人了解后,她才知道,姬玄究竟付出了什么——他付出的,不仅是此时此刻的生命,而是生生世世的轮回。
逆天改命后,任逍遥原本也应该受到天罚,但是姬玄动用了姬氏一族的秘术,将她保护了下来。事实上,为了对抗天命的力量,姬氏一族每每定下接班人后,便会用秘法滋养他的魂魄,以养出一个“分身”来。而后,若是他遇到天罚,便能够有一次化险为夷,破后而立的机会。
姬玄作为姬氏族的继承人,自然也养过魂,然而,他却在这缕魂魄还未养成形的时候,私自融入了任逍遥的精血,而后,又把这缕魂封印在挂坠中,送给了任逍遥。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姬玄永生永世失去了踱入轮回的机会,他的一缕魂魄会永远追随着任逍遥,直到魂魄的力量枯竭,便是姬玄灰飞烟灭之时了。
不过,正是这阴差阳错的一个决定,使得姬玄与任逍遥的灵魂之间产生了莫名的羁绊。既有秘法养护,又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姬玄竟然修出了神格,占据广阳师大这一片地界,俨然有大成之势——然而这不过是姬玄在灯尽油枯之前的意外收获而已。
因此,姬玄不得不避开任逍遥。
然而任逍遥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她尝试了各种方法,想要挽救姬玄,然而姬玄的魂魄已经和她的精血融为一体了,此时便是神仙也回天乏术,唯一的办法,便是任逍遥安全无虞的活着,好让姬玄能够延长一丁点儿的阴寿。可是此时,姬玄已经被妄图占据他的神格的槐枝盯上了,这一番厮杀下来,姬玄已经是时日无多。
任逍遥才不得不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她不能让他变成槐枝的傀儡。姬玄是个很温柔的男人,但是同时,他也是很独立很倔强的。任逍遥了解他,她知道在变成傀儡和魂飞魄散之间,姬玄只会坚定地选择后者,所以,她做了。
姬玄的脑袋瞪着大而圆的眼睛在远处看着任逍遥,他的眼底有复杂的神色,好像担忧又好像心痛。姬玄的嘴一张一合,声音便传达到了任逍遥的耳朵里:“逍遥,不要哭。”
“闭嘴!”任逍遥的嗓音嘶哑,她呵斥道。“你这个杂种!闭嘴!”
任逍遥捂在胸前的手不断的抚摸着姬玄送给她的挂坠,这冰凉而圆润的手感,让她渐渐恢复了冷静。方才任逍遥感受到的这种源自灵魂的痛苦,其实是姬玄的。因为他们之间的羁绊,使得任逍遥受到了姬玄的影响,产生了这样的痛苦。
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任逍遥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她站起身来,火红色的衣角迎着夜风猎猎作响。
任逍遥走到姬玄的脑袋前面,想要一脚把它踢开,然而她却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抬脚。她的后槽牙发出摩擦的声音,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任逍遥盯着姬玄的眼睛,说道:“杂碎,滚出来。”
姬玄的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目光也变得失去了焦点,好像他的意识突然被人抽走了一样。过了两秒钟,他的脸上又恢复了灵动,只不过表情中添了一丝妩媚。姬玄舔着嘴唇笑道:“你对你的情人还真是狠,一天之内竟然能杀他两次。”
姬玄的嘴一张一合,传出来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槐枝不满的在地上滚了滚,说道:“只有一个脑袋的身体也太难用了吧,我说,任逍遥,你喜欢我给你的礼物吗?你根本没有感情,但是我却能在这里让你感受到别人的感情。刚才就是你的情人记忆最深刻的一段感情,怎么样,你觉得难受吗?”
槐枝意犹未尽的啧了啧嘴,说道:“我这儿呢,还有很多呢,你就慢慢享受吧。”
“缩头乌龟。”任逍遥冷笑道。“你都没有勇气出来跟我面对面的站在一起了吗?”
槐枝翻了个白眼,说道:“得了吧,激将法对我没有用。任逍遥,咱们是一样的人,只不过我比你要好一些,我起码能让别人以为我感情充沛。”
一阵冷笑过后,姬玄的脑袋失去了神采,变得一动不动,似乎是死透了。
“你无聊的把戏结束了吗?真的是让人厌烦。”
任逍遥手中的断月刀突然燃烧起来,刀头的朱雀宛如活过来一般振翅高飞。火光划破深夜,任逍遥如同一个女战神一般高高跃起,她的双臂高举过头顶,落下来时,锐利的刀锋破开了天地!一道日光从缝隙中亮起,夜空被斩断成两片,随着一阵风吹过,周围的空间竟然仿佛被打破的玻璃一般,碎裂成了一片片碎片,“哗啦啦”的掉落了一地,只留下那一片迷茫的白光。
在空茫的白色光华之中,任逍遥感觉到一阵强大的吸力。这股力量几乎要将任逍遥的身体揉碎。
“又是什么幺蛾子?”
任逍遥紧咬住牙关想要对抗那股莫名的吸力,但是紧接着她就诧异的发现自己的力量竟然在迅速的流失,不,不止是力量,就连意志,也在渐渐的变得模糊……